第7章 瘟忆

黑石研究所，地下第七层。

无菌实验室的冷光刺眼得令人不适，金属墙壁上反射着手术器械的寒芒。

几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围在手术台旁，沉默地盯着台上那具被子弹贯穿头颅的尸体——林仁，金丝眼镜男，项目总负责人，现在成了一具需要被“修复”的残骸。

“K-01的细胞活性还稳定吗？”

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女人——周敏，生物记忆组的组长——冷声问道。

她的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调出数据。

镜片后的眼睛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只是在评估一台故障的机器。

“稳定，记忆提取己完成。”

旁边的助手低声回答，

“但……林博士的原始记忆有异常波动。”

“异常？”

“他的海马体在死亡前出现了大规模重组，像是被植入了……别人的记忆。”

周敏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还是说道：

“开始植入。”

手术台旁的机械臂缓缓降下，针管刺入尸体后颈的神经接口，淡蓝色的液体——K-01的细胞提取物——被注入脊椎。

K-01，黑石研究所最早的“记忆编辑者”，能力是将特定记忆植入他人大脑，代价是自身记忆的永久丢失。

现在，它被养在第七层的培养舱里，只剩下一具空壳。

滋滋——尸体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

“生命体征恢复中。”

机械音冰冷地播报。

林仁的胸口开始起伏，被子弹打穿的太阳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皮肤下蠕动的肉芽像活物般交织，重新构建出完整的颅骨。

他的眼皮剧烈颤抖，猛地睁开——然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妹妹——！！！”

他的声音不像人类，更像是某种野兽的哀嚎。

实验室里的所有人都僵住了。

林仁疯狂地挣扎起来，扯断了手臂上的输液管，鲜血喷溅在无菌地板上。

他的金丝眼镜早就碎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我的妹妹在哪儿？！我该死！妹妹，对不起……！”

他一把抓住周敏的白大褂，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肩膀。

“你们把她藏哪儿了？！你们这些畜生！！”

周敏的脸色终于变了。

“镇静剂！快！”

三个警卫冲上来按住林仁，但他爆发出的力量大得惊人，首接掀翻了其中一人。

他的拳头砸在另一个警卫的脸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林博士！清醒一点！你没有妹妹！”

周敏厉声喝道。

这句话像按下了某个开关。

林仁的动作突然停滞。

他的表情凝固了，嘴角抽搐着，眼泪混着鼻涕一起流下来。

“没有……妹妹？”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上面沾着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不可能……我明明记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梦呓般的呢喃。

“她叫林七月……我看着她被你们绑上实验台……我……我没能保护她……”

实验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林仁是独生子，父母都是研究所的高层，他根本没有妹妹。

周敏的指尖微微发抖。

这不是记忆植入的失误。

这是……污染。

某种比K-01更可怕的东西，反向侵入了林仁的大脑，把不属于他的记忆烙了进去。

“再注射一次K-01提取物，覆盖异常记忆！”

她咬牙下令。

但己经晚了。

林仁的目光落在了手术器械台上——那里有一把骨锯。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清醒，清醒得令人毛骨悚然。

“我明白了……”

他轻声说。

“你们还想利用我！我要去陪我妹妹！你们别想得逞！”

下一秒，他扑向器械台，抓起骨锯，毫不犹豫地捅进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喷溅在天花板上。

林仁的尸体再次倒下，这次，他的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仿佛终于解脱了。

实验室里鸦雀无声。

半晌，一个年轻的助手终于颤声开口：

“周、周组长……这到底……”

周敏的脸色惨白。

“通知‘清洁组’。”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K-07的污染等级……上调至‘灭世级’。”

与此同时，荒野中的一辆车上，李十一在颠簸中醒来。

他躺在一辆破旧的皮卡后车厢里，身上盖着脏兮兮的毯子。

车子行驶在荒芜的公路上，远处的地平线上，黑石研究所的轮廓像一座墓碑，矗立在铅灰色的天空下。

“醒了？”

驾驶座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李十一艰难地撑起身子，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老周！——正透过后视镜看着他。

“老周？！你不是被……”

“被警卫按在地上揍？”

老周咧嘴一笑，缺了颗门牙的牙床显得格外滑稽，

“老子当年在特种部队，挨过的揍比他们打过的子弹还多。”

车子猛地颠簸了一下，李十一的伤口一阵剧痛。

“别乱动，你肚子上的口子刚缝好。”

副驾驶座上，一个戴眼镜的瘦弱年轻人——陈默！——头也不回地说道，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敲打着，

“顺便，第17号质数还是59，所以你的存活概率目前是59%，比昨天高了3.7%。”

李十一的喉咙发紧。

“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老周和陈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没逃。”

老周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

“是你把我们‘带’出来的。”

李十一愣住了。

“什么意思？”

陈默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

“当你的能力达到某个临界点时，你不只是让目标‘被遗忘’……”

他的声音带着某种狂热的颤抖，

“你会把他们的存在……变成‘记忆的幽灵’。”

他调转平板，上面显示着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画面里，李十一被绷带般的沙粒包裹，而老周和陈默的身体正在一点点透明化，最后……变成了沙粒组成的虚影。

“我们现在既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

老周苦笑了一下，

“我们是你记忆里的‘残影’，只有你能看见我们，碰到我们……其他人眼里，这辆车是无人驾驶的。”

李十一的指尖微微发抖。

“那黑石研究所的人……”

“不知道，谁管呢？反正咱们是逃出来了，现在应该想的是该怎么活下去。”

老周认真地说道，

“妹妹……”

这个名字在李十一脱口而出的瞬间，皮卡的车厢里突然弥漫起一股陈旧绷带的气味。

后视镜上，缓缓浮现出一只浑浊的玻璃眼球。

“哥哥……我在这里……”

沙粒般的低语在车厢里回荡。

李七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