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记忆幽灵

后视镜上的玻璃眼球缓缓转动，浑浊的瞳孔倒映着车内三人的脸。

老周猛地一打方向盘，皮卡在公路上剧烈甩尾，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差点冲进路旁的沟里。

“操！什么鬼东西？！”

老周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发白，额头上渗出冷汗。

陈默的眼镜滑到了鼻尖，他僵硬地转过头，盯着那只眼球，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却出奇地冷静：

“李十一，这是什么？”

李十一望着镜中的眼球，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她叫李七月……是我的妹妹。”

他的声音低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没有保护好她……我不是个称职的哥哥……”

车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老周从后视镜里看了李十一一眼，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咧嘴一笑，缺了门牙的牙床显得格外滑稽：

“小子，当哥哥的哪有称职不称职的？能活着找到妹妹，就是本事。”

陈默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理性的光芒：

“根据现有数据，亲情关系中的自责情绪在幸存者中占比87.3%，但实际责任归属率通常不超过23%。换句话说——你大概率没自己想的那么混蛋。”

李十一愣了一下。

老周哈哈大笑，用力拍了下方向盘：

“听见没？科学家都说你不是混蛋！”

陈默皱眉：

“我只是陈述统计概率，不代表个人观点——”

“闭嘴吧，你这个书呆子！”

老周打断他，从兜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烟，叼了一根在嘴里，

“十一，听着，老子没妹妹，但有个弟弟。当年在部队，我眼睁睁看着他被炸飞了一条腿。”

他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疤痕，

“后来我每次喝醉，都想给自己一枪。但你知道那小子现在在干嘛？开了一家假肢公司，专门帮伤残军人，活得比老子还滋润。”

他转过头，目光如刀：

“所以，别他妈在这自怨自艾。找到她，带她回家，这才是爷们该干的事。”

李十一的指尖微微发抖。

后视镜上的眼球不知何时消失了，但车厢里仍弥漫着那股陈旧绷带的气味，像是无声的回应。

皮卡继续向前行驶，荒芜的公路尽头，渐渐出现了一个小镇的轮廓。

黄昏时分，他们抵达了小镇。

这是个典型的边缘小镇，灰扑扑的建筑沿着主街排开，几家店铺亮着昏黄的灯光。街上行人寥寥，偶尔有车辆慢吞吞地驶过。

老周把车停在一家汽车旅馆前，招牌上的“汽车旅馆”三个字缺了“车”字，只剩下“汽旅馆”，霓虹灯管时明时暗，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今晚在这歇脚。”

老周熄火，看了眼油表，

“明天想办法搞点补给。”

三人下车时，李十一忍不住伸手扶了下车门——他的腹部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你没事吧？”

陈默问道，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

“根据你的失血量和伤口愈合曲线，疼痛指数应该在4到6之间，需要止痛药吗？”

李十一摇摇头：

“不用，我没事。”

他抬头望向小镇，空气中飘来油炸食品和汽油混合的气味，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又熟悉，仿佛自己曾经在这样的地方生活过，却又想不起具体细节。

“十一，”

老周突然压低声音，

“有件事得跟你说清楚。”

李十一转头，发现老周和陈默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你最好不要在别人面前跟我们交流，”

陈默推了推眼镜，

“别人会把你当成疯子的。”

老周点点头：

“没错，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

李十一皱眉：

“为什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陈默和老周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

“因为我和周卫国现在是记忆幽灵，别人看不见我们，只有你能看见。”

陈默补充道：

“从量子态观测的角度来说，我们处于叠加态，只有你这个‘观测者’的认知能让我们保持形态。”

老周翻了个白眼：

“说人话。”

“我想我说的就是人话，所以，你明白了吗？”

陈默无奈地说道。

老周听了这话，也不退让，撸起袖子恶狠狠地说道：

“哎，陈科学家，你什么意思？！”

李十一怔住了。

他看向街道，一个穿着工装裤的中年男人正从他们身边走过，目光径首穿过老周的身体，仿佛那里只是一团空气。

现实如冷水般浇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嗯，我明白了，放心吧……”

老周拍了拍他的肩——李十一能感觉到那手掌的温度和重量，但路过的行人却对这一幕毫无反应。

“走吧，”

老周咧嘴一笑，

“先填饱肚子再说。”

三人走向旅馆旁的一家小餐馆，门口的招牌上写着“玛丽的厨房”，玻璃窗上贴着褪色的菜单。

推门进去时，挂在门上的铃铛清脆地响了一声。

餐馆里只有零星几个顾客，一个红发女人站在柜台后，正在擦拭咖啡杯。

“欢迎光临，”

她抬头微笑，

“几位？”

李十一下地意识看向身旁——老周和陈默正一左一右站着，但女老板的目光只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三……一位。”

他艰难地说道。

女老板——玛丽——挑了挑眉：

“一个人自言自语可不好，亲爱的。”

李十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脱口而出回答老周的话。

他尴尬地笑了笑，选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老周大咧咧地坐在他对面，拿起菜单：

“嘿，的这家肉饼看起来不错！”

陈默则飘到柜台前，仔细研究着卫生评级证书：

“C级……建议不要点任何含有蛋黄酱的食物。”

李十一强忍着不往他们的方向看，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玛丽拿着点单本走过来：

“想好要点什么了吗，亲爱的？你看上去像是走了很远的路。”

“呃……肉饼套餐，谢谢。”

“饮料呢？”

“咖啡就好。”

玛丽写下订单，突然压低声音：

“最近镇上来了一些陌生人，开黑色越野车。你在路上有遇到吗？”

李十一的背脊一僵，心中想道：

“难道是黑石研究所的人？”

“没、没有，老板。”

他勉强笑着回答道，

“我是从北边来的。”

玛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小心点，年轻人。这世道……”

她摇摇头，没再说下去，转身走向厨房。

老周的表情变得警惕：

“黑色越野车？妈的，他们追来了？”

陈默快速滑动平板：

“根据逃亡路径和对方资源调配能力，他们最快应该在明天中午抵达这个区域。”

李十一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们得尽快离开。”

“不行，”

陈默摇头，

“你的伤口需要至少12小时稳定期，否则移动会导致缝合处崩裂的概率提升到78%。”

老周摸着下巴上的胡茬：

“那就干他娘的一仗。反正除了十一，他们也看不见我们。”

李十一正要说话，餐馆的门铃又响了。

三个穿黑色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空气瞬间凝固。

李十一的瞳孔骤缩——制服左胸上，绣着一个熟悉的标志：

黑石研究所的三角形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