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沙砾中的真相

世界崩塌的瞬间，李十一没有坠落。

他悬浮在虚无之中，眼前是无数破碎的画面，像被撕碎的相片，又像被风吹散的沙粒。

每一粒沙上都刻着记忆，每一片碎片里都藏着他拼命想要忘记的过去——他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瘦弱、胆怯，总是躲在妹妹身后。

李七月比他小两岁，却总是挡在他前面。

邻居家的狗冲他们狂吠时，是她捡起石头丢过去；

学校里有人嘲笑他“没爹没妈”时，是她扑上去抓花了对方的脸。

“哥哥别怕，我保护你。”

她总是这么说，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却像个小战士一样，固执地挡在他面前。

他看到了那个雨夜。

他们被带走的那一晚。

黑色轿车停在福利院门口，穿西装的男人微笑着递给他们糖果，说带他们去见“新爸爸新妈妈”。李七月紧紧攥着他的手，眼睛亮晶晶的。

“哥哥，我们终于要有家了吗？”

他点点头，心里却莫名发慌。

车没有开往任何“家”，而是驶入了一座灰白色的建筑——黑石研究所。

他看到了实验室。

冰冷的金属床，刺眼的无影灯，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们像观察标本一样盯着他们。

“双胞胎，基因匹配度99.8%，完美实验体。”

金丝眼镜男——林博士——用笔尖点了点记录板，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开始‘门计划’第一阶段。”

针管刺入脊椎的剧痛让李十一惨叫出声，而李七月被按在隔壁的床上，眼泪无声地流进鬓角，却死死咬着嘴唇不哭出声。

“哥哥……别看……我不疼……”

她明明疼得发抖，却还在安慰他。

他看到了最黑暗的日子。

一次又一次的注射，一轮又一轮的测试。

他们的身体开始出现异常——李七月能短暂地“消失”，而李十一则能让接触过的人“遗忘”某些事情。

“同步率提升至65%，继续加压。”

林博士的声音永远冷静，永远残忍。

某天深夜，李七月爬到他床边，浑身是冷汗，嘴唇苍白。

“哥哥……我听到他们说了……”

她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他们要拿我当‘钥匙’……说我的身体能打开‘门’……”

他不懂什么是“门”，但他知道那一定很可怕。

“我们逃吧。”

他说。

可他们没能逃掉。

被抓回来的那天，李七月被单独带进了最深处的实验室。

他拼命挣扎，却被警卫按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铁门后。

“哥哥——！”

那是她最后一次喊他。

再见到她时，她己经被泡在了培养舱里，全身插满管线，腹部有一道和他一模一样的缝合伤疤。

显示屏上的数字冰冷地跳动着：实验体K-07，李七月，相位同步率89%

他看到了自己的懦弱。

无数次，他躲在角落发抖，而妹妹在隔壁的实验室里无声惨叫。

无数次，他明明有机会反抗，却因为恐惧而缩回手。

无数次，他本该保护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一点点“改造”成非人的存在。

“我……真是个废物……”

李十一的灵魂在记忆的洪流中颤抖，每一段画面都像刀子，剜着他的心脏。

他恨自己。

恨那个只会躲在妹妹身后的自己。

恨那个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恨那个……最终连她的名字都差点忘记的自己。

“七月……对不起……”

他的眼泪化作沙粒，簌簌落下。

而现实世界的加油站中，林博士举着金属装置，红光对准了李十一的眉心。

“同步率归零，实验体K-07己无价值。”

他冷漠地宣告，

“执行废弃程序。”

就在他即将按下按钮的瞬间——李十一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变成了沙粒。

不是比喻——他的瞳孔、虹膜、眼白，全部化作了细小的、刻着名字的沙，在眼眶中缓缓流动。

林博士的手指僵住了。

“不可能……‘钥匙’明明在K-11体内……”

李十一的皮肤开始剥落，不是流血，不是溃烂，而是像陈旧绷带般一层层褪下，露出下面流动的沙。

但下一秒——所有的沙粒骤然凝固！

绷带般的表皮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透明”——不是隐身，而是存在本身被某种力量强行“擦除”了一部分。

林博士的瞳孔骤缩。

在他的视角里，李十一变成了某种无法形容的存在——像是无数记忆的集合体，又像是所有被遗忘之人的哀嚎凝聚成的实体。

更可怕的是……

他自己的记忆正在被篡改！

突然，他“想起”了一些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他“记得”自己是个孤儿，从小和妹妹相依为命。

他“记得”妹妹被绑上实验台时，自己跪在地上求饶却被一脚踢开。

他“记得”自己眼睁睁看着她被改造成怪物，却连哭喊的勇气都没有。

“不……这不是我的记忆……！”

林博士抱头嘶吼，金属装置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那些画面太真实了——懦弱、绝望、自责……所有的情绪洪水般冲垮了他的理智。

“我是个废物……我保护不了她……我……该死……”

他颤抖着捡起地上警卫掉落的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砰！

枪声在旷野上回荡。

林博士的尸体倒下时，眼睛还睁着，里面凝固着不属于他的、李十一的记忆里的绝望。

在此之后，所有的沙粒重新凝聚，重新变成了李十一。

李十一腹部的伤口愈合了，皮肤恢复如初，只有一道淡淡的疤痕证明那里曾经存在过什么。

李十一跪倒在地，呼吸急促。

“我……做了什么？林博士为什么突然自杀了？”

他隐约记得一些碎片——沙粒、绷带、被篡改的记忆……

但最清晰的，是那些涌回脑海的、关于妹妹的回忆。

李七月。

他的妹妹。

他的……半身。

“钥匙”从来不在她体内。

而是在他们两个之间。

只有当他们同时存在时，“门”才能被打开。

所以林博士才要把他们分开，所以才要抹去他的记忆……

因为他们害怕。

害怕他想起来。

害怕他……找回妹妹。

李十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向远处的地平线。

黑石研究所己经消失了，但他知道它还在某个地方。

而李七月……还在等她的哥哥。

“这次……换我保护你。”

他轻声说完这句话，便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最后一刻，他仿佛听到风中传来沙粒摩擦的声音，像是谁在低语：

“哥哥……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