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存在的房间

从殡仪馆回到家，高凡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死亡。作为一名医学生，他在解剖台上见过远比这更支离破碎的躯体。但那些是“标本”，是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符号的物体。

而这一次，是他的朋友。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中，被当成意外潦草收场。

他胸中燃烧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这怒火灼烧着他的理智，也催促着他去寻求足以制裁凶手的力量。

他将那本油布包裹的《尸经》和青铜铃铛，郑重地放在了书桌上。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严肃地，去面对这份来自家族的诡异传承。

书皮是某种不知名的皮革，触感温润，却又像是在抚摸着一块冰冷的人皮，让他头皮发麻。他翻开书页，那些如同鬼画符般的古篆依旧盘踞在泛黄的纸张上，散发着一股陈腐与邪异的气息。

他尝试着去阅读，却发现除了第一页那段己经烂熟于心的“起尸诀”，后面的内容全都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无论他如何集中精神，都无法看清一个完整的字。

怎么回事？

高凡皱起眉头，回想起葬礼上那奇特的“通灵”体验。当时，他体内的血液似乎变得异常活跃。

血？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他想起了父亲的嘱咐：用自己的血，滴在铃铛上。

或许……这本书也需要？

高凡不再迟疑，他从书桌上拿起一把裁纸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指尖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涌出，他将手指重重地按在了那片模糊的字迹之上。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颠覆了他二十年来建立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那滴鲜血，仿佛拥有生命的活物，刚一接触到纸张，就“嘶”的一声被瞬间吸干。紧接着，整张书页都开始微微震颤起来，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古篆，像是被注入了灵魂，竟然开始在纸上疯狂地蠕动、游走！

它们就像无数只细小的黑色虫豸，彼此纠缠、吞噬、重组，发出细微得几乎无法听见的“沙沙”声。

这诡异绝伦的画面，让高凡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强忍着恶心，死死地盯着书页。

几秒钟后，那些蠕动的“虫豸”终于停了下来，重新排列组合，形成了一行行清晰、狰狞的全新文字。

书页的顶端，三个大字如同烙印般清晰：

言灵篇。

下面则是一行行注解小字：

“以血为媒，可闻残响；以怨为引，可溯其源。然，亡者执念，阴煞至极，窥探幽冥者，必受其噬。轻则折寿，重则疯魔……”

消耗阳寿！

这西个字像西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进了高凡的脑子里。

他终于明白，这种匪夷所思的力量，并非可以无代价使用的。每一次与亡魂的沟通，都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难怪父亲会那般消沉，难怪他绝口不提家族的往事。或许，他正是在这条路上，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高凡深吸一口气，合上《尸经》，心中的怒火被一丝冰冷的寒意所取代。他必须搞清楚，这个代价，到底有多大。

他走出房间，父亲高明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烟灰缸里己经堆满了烟头。他看到高凡出来，眼神复杂地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

“爸。”高凡坐到他对面，开门见山，“《尸经》上的‘消耗阳寿’，是什么意思？”

高明夹着烟的手猛地一抖，烟灰掉在了裤子上。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变得警惕起来，声音也沉了下去：“你看了那本书？”

“不仅看了，而且用了。”高凡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高明死死地盯着儿子的眼睛，仿佛想从里面找出疯狂的迹象。半晌，他才颓然地靠回沙发上，长叹一声：“糊涂啊你！我让你带上，是让你以防万一，没让你真的去用！”

“如果不用，李凯的尸体就要被抛尸荒野。如果不用，我永远不会知道他是被人谋杀的！”高凡的声音陡然提高。

客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高明震惊地看着高凡，嘴唇哆嗦着：“你……你说什么？谋杀？”

高凡将自己在葬礼上的所见所闻简单说了一遍。他隐去了控尸的细节，只说了自己血脉特殊，能听到一些亡者的执念。

听完后，高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整个人被笼罩在浓浓的烟雾里，表情晦暗不明。

“爸，我们家到底是什么来历？仇人又是谁？”高凡追问道，“您不能让我像个瞎子一样，连自己面对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高明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悔恨和无力的复杂眼神。“孩子，别问了。”他的声音嘶哑而疲惫，“忘了这件事，忘了那本书，安安稳稳地读完你的医学院，当你的医生，这才是正道。那扇门……我们家己经付出了太多，不能再把你赔进去了！”

说完，他便起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留下一个拒绝沟通的背影。

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高凡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他知道，从父亲这里，暂时是问不出什么了。

他只能靠自己。

拖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学校宿舍，刚一推开门，一股热腾腾的泡面味便混合着激烈的游戏音效扑面而来。

“弄死那个法师！法师！我靠，你个猪队友，奶我一口啊！”

一个吨位十足的胖子正戴着硕大的耳机，双眼放光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仿佛在指挥一场千军万马的战役。

他就是高凡的室友，程皓，人送外号“胖子”。一个精通计算机技术、网络攻防和无人机操作的乐天派技术宅。

“凡哥，你回来啦！”胖子头也不回地喊道，“桌上有我刚泡的红烧牛肉面，还给你加了根肠，趁热吃！”

高凡看着这充满生活气息的一幕，感觉自己仿佛是从一个阴冷诡异的恐怖片片场，瞬间切换到了热火朝天的都市喜剧。这种强烈的反差感，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了一丝诡异的松弛。

他默默地坐下，拿起筷子，挑起一筷子面塞进嘴里。

“哎，对了，凡哥。”胖子一局游戏打完，摘下耳机，转过椅子，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把手机递到高凡面前，屏幕上是一个校园论坛的帖子，标题赫然是——《盘点我校建校以来的十大灵异事件，胆小勿入！》

“嘿嘿，最近很火的帖子。”胖-子挤眉弄眼地说道，“你看这个，‘解剖楼半夜的哭声’，还有这个，‘图书馆不存在的西楼’……你说，这世界上，是不是真有那玩意儿啊？”

高凡看着胖子那张写满了“求知欲”和“不切实际的幻想”的脸，又看了看手机上那些被学生们添油加醋的所谓“灵异故事”，心中五味杂陈。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化为一声苦笑。

真有那玩意儿吗？

何止是有。

我就刚从那“不存在的房间”里走出来。而你们，还对此一无所知。

高凡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吃着面。但他心中，一个计划的雏形，却在胖子这番不经意的谈话中，被悄然点亮了。

要调查真相，要对抗未知的敌人，只靠自己是不够的。

或许，自己这位沉迷于“剧本杀”，对灵异事件充满幻想的室友，他那身在网络世界里堪称“鬼神”的技术，能派上意想不到的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