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书房惊雷

楚公馆的书房，是上海滩最森严的堡垒之一。

厚重的美国橡木门、隐蔽的报警装置、墙壁内嵌的钢板以及无处不在的、冰冷监视器的反光。这里存放着足以颠覆地下世界的秘密。而此刻，苏婉卿端着一碗亲手炖煮热气氤氲的冰糖燕窝，如同女主人般，步履轻盈地推门而入。

楚怀仁正背对着门，站在一面占据整堵墙的巨幅上海军事地图前。他身形挺拔如松，指尖却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敲击在闸北区一个被醒目的红笔圈出的位置！苏婉卿的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缩，几乎停止跳动——那个位置，赫然就是数月前，她——张灵霜九死一生传递出的油麻地药品情报中，组织预备接应的秘密仓库！敌人果然锁定了！而且看楚怀仁的姿态，行动迫在眉睫！

“怀仁，歇会儿吧。燕窝趁热喝。” 她将声音里的惊涛骇浪压得滴水不漏，只剩下温柔的关切。瓷碗被轻轻放在宽大的红木书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地图，如同羽毛拂过，却在瞬间将那刺目的红圈、周围的兵力部署标记，如同烙铁般刻入脑海！必须立刻传递警告！

楚怀仁缓缓转过身。地图前的凌厉与肃杀，在看到她的瞬间，如同坚冰遇暖阳般迅速消融。他没有先看那碗耗费了数小时慢炖的燕窝，而是大步上前，一把执起她微烫的手。他的指腹带着薄茧，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着她因长时间看顾炉火而泛红的指尖：“这些琐事，让下人们去做就好，仔细伤了手。” 他的关怀真切得令人心惊，带着一种铁血人物罕有的细腻。

“为你，我甘愿。” 苏婉卿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掩住眸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与冰冷的算计。她顺势依偎进他怀里，将脸颊贴在他挺括的呢料制服上，隔着布料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多么讽刺！这为她提供片刻虚假温暖与庇护的心跳，也曾冷酷地指挥着一次次针对她同志的围剿与屠杀！每一次靠近，都是灵魂的凌迟。“看你眉头紧锁，是什么事不顺心？” 她仰起脸，眼中盛满了纯粹的好奇与毫不作伪的担忧，纤纤玉指抬起，带着无限的怜惜，轻轻抚平他紧蹙的眉心。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颤抖在楚怀仁眼中，却成了关切的最好证明。

楚怀仁捉住她那只抚平他眉心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印下一个滚烫的吻。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一瞬不瞬地锁住她的眼睛，试图穿透那层清澈的伪装，首达灵魂深处：“一点小麻烦。几条钻惯了阴沟的老鼠，自以为聪明，想翻点风浪。”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却带着掌控生死的漠然与绝对的自信，仿佛那些即将被围剿的生命，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婉卿，” 他忽然低叹一声，声音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孤独？他将她拥得更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深深嗅着她发间的幽香，仿佛在汲取某种救赎般的气息，“这屋子里……只有你……是干净的。”

“干净”？！

这个词如同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张灵霜的心脏！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窒息，身体在他怀中有霎那间的僵硬！干净的？她的灵魂早己在无尽的谎言、精心编织的陷阱、以及利用他可能付出的真情中，浸透了污浊的血腥与罪恶！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愧疚感混合着冰冷的恨意，瞬间攫住了她。她利用他的信任、他的孤独、甚至——他可能正在萌芽的、真实的情感。

但下一秒，过往行动中同志们鲜活的面容和血腥的场面在脑海中闪过，那重于泰山的责任与信仰，如同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破了翻涌的软弱。

她强迫自己更加柔软地贴紧他，仿佛要将自己嵌进他的骨血里，用身体的温存掩盖灵魂的颤抖与搏杀。

“怀仁”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感动和心疼浸透的哽咽，双臂环上他劲瘦的腰，“别太累了…我…我只想你好好的。” 这句半真半假的话，是她此刻唯一能给出的回应。那碗精心炖煮的冰糖燕窝在桌上氤氲着热气，如同他们之间这虚假又脆弱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