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温存背后

深夜，楚公馆的主卧。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窗外的霓虹与窥探，也隔绝了尘世的喧嚣与危险。室内只余一盏床头灯，散发着昏黄暧昧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未散的暖昧气息，混合着楚怀仁身上淡淡的硝烟味——他习惯在枕下放一把上了膛的勃朗宁。

楚怀仁靠在床头睡袍半敞，露出精壮胸膛上几道狰狞的旧伤疤，那是权力征途留下的勋章。他手中缠绕着张灵霜一缕如瀑的乌黑长发，眼神褪去了白日的锋锐与算计，只剩下一种罕见的、近乎沉迷的慵懒与一丝深藏的疲惫。“婉卿，”他低哑开口，指腹无意识地着她的发梢，目光落在天花板上摇曳的光影里，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飘忽，“若有一日…...你发现我并非你眼中所见模样，并非这光鲜亮丽、予你庇护的楚怀仁......你会如何？”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张灵霜紧绷的神经上。

试探！这是身处黑暗高位、手上沾满鲜血者本能的疑心，张灵霜的心跳骤然失序。

她伏在他胸前，指尖正无意识地描摹着他心口一道最深的疤痕，感受着那皮肤下蓬勃的生命力。闻言，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轻柔的描摹。她缓缓抬起脸，在昏黄暧昧的光线下，她的眼眸清澈见底，如同未被俗世沾染的山泉，盛满了不加掩饰的、近乎虔诚的爱恋与依赖，还有一丝被这假设吓到的惶惑。

“怀仁，”她的声音带着被惊扰的娇嗔和一丝受伤的委屈，手指轻轻按在他唇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见到的就是你。是那个会在雨夜脱下外套为我撑伞，会因为我一句咳嗽就派人遍寻南洋良方，会在我午夜梦魇惊醒时紧紧抱住我、告诉我‘有我在’的男人” 。她主动凑近，温热的唇瓣带着虔诚的怜惜，轻轻吻上他心口那道冰冷的旧疤，仿佛在亲吻他所有的过往与伤痛。她的声音渐渐哽咽，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这世道太冷，太乱了。我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要你活着，在我身边…...这就够了，真的够了。” 眼泪适时地涌出，滚烫地滴落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也灼烧着她自己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这番告白，七分是精心设计的剧本，三分却是连她自己都心惊肉跳、厌恶唾弃的扭曲真实！她真的不在乎吗？不！她恨他手上淋漓的鲜血！恨他冷酷的指令！但此刻，她必须将“苏婉卿”的痴情、无知与全身心的依赖演绎到登峰造极！她的眼泪，半是演技，半是恐惧与灵魂撕裂的痛苦。

楚怀仁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眼中翻涌着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动容、怜惜、深重的怀疑、剧烈的挣扎，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想要抓住这虚幻温暖的占有欲！他猛地翻身将她压下，滚烫的吻如同暴烈的骤雨般落下，带着吞噬一切、毁灭一切的力量，堵住了她所有未尽的言语。他的唇舌带着惩罚与占有的意味攻城略地，手掌滚烫而用力地抚过她每一寸细腻的肌肤，仿佛要将她揉碎，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在的巅峰，他喘息着，狠狠咬住她敏感的耳垂，如同恶魔在情人耳畔的低语，又像溺水者抓住浮木的呓语，带着血腥味的偏执：“婉卿......你是我的！永远都是！从头发丝到脚趾尖，从心到魂都是我的！谁也不能把你夺走......谁也不能！” 这宣誓，如同烧红的铁链，狠狠捆绑在张灵霜的灵魂之上。

张灵霜在迷乱的漩涡中承受着他的热情，指甲深深陷入他肌肉虬结的背脊，身体在生理的欢愉中战栗，灵魂却在冰与火里游走，如地狱中煎熬。她热烈地回应着他的吻，用身体的沉沦掩盖着精神的搏杀与信息的捕捉。就在这意乱情迷、楚怀仁的理智被冲刷得最为稀薄、警惕性降至最低的致命时刻！她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死死锁定了床头柜上，他随意放置的那串黄铜钥匙！其中一把小巧的、带着特殊齿痕的黄铜钥匙，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正是开启书房那个存放绝密行动计划保险柜的唯一钥匙！

机会,稍纵即逝！

张灵霜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密集的鼓点，几乎要冲破束缚！她需要一个短暂支开他的借口！

“怀仁…” 她在他身下难耐地扭动，发出破碎的，声音带着的沙哑和一丝被渴求折磨的可怜兮兮，“…渴…好渴…” 指尖带着无力的推拒，轻轻抵在他汗湿的、如同烙铁般的胸膛上。

楚怀仁狂暴的动作骤然一顿！他撑起身体，深邃如渊的眸子紧紧锁住她氤氲着水汽、布满红潮的脸庞，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首视她灵魂深处的秘密。他在确认——是的渴求？还是…别有所图？时间仿佛凝固了数秒，空气紧张得能拧出水来。最终，或许是张灵霜脸上那被蒸腾出的、无比“真实”的脆弱征服了他，或许是“苏婉卿”过往建立的柔弱形象太过根深蒂固，爱欲最终压倒了那丝疑虑。他低笑一声，带着宠溺的无奈，重重吻了下她汗湿的额角：“小磨人精…等着。” 随即起身，仅随意披上滑落的睡袍，赤着脚走向外间相连的小客厅。

脚步声渐远！

就是现在！张灵霜的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瞬间爆发！赤足无声地落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没有一丝声响。她像一道迅捷的影子扑向床头柜，指尖精准如外科手术刀，捏住那枚微凉的黄铜小钥匙！心脏在喉咙口疯狂擂动！她迅速将钥匙按在旁边矮几上一个插着新鲜红玫瑰的珐琅花瓶底部——那里，她早己用特制的、近乎无色的黏土涂了薄薄一层！钥匙的独特齿痕瞬间在黏土上留下了清晰的印模！

她将钥匙放回原位，确保角度分毫不差！身体如同滑溜的鱼，瞬间滑回凌乱的丝被中，拉高被沿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迷蒙含水的眼睛，胸膛因极度的紧张和刚才的剧烈动作而剧烈起伏。

当楚怀仁端着一杯温水回来时，看到的是她蜷缩在被子里，像只餍足又慵懒的猫，湿漉漉的眼神带着一丝委屈和期盼地望着他。

“喝吧，慢点。” 他将水杯递到她唇边，目光温柔地在她汗湿的鬓角、嫣红的脸颊上流连，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眷恋，仿佛想将此刻的温存刻入骨髓，用以对抗外面世界的冰冷与血腥。

张灵霜小口啜饮着微凉的水，冰凉的液体滑入灼热的喉咙，稍稍平复了几乎要炸裂的神经和狂跳的心脏。她知道，楚怀仁保险柜里的那份计划，必然就是针对闸北仓库的毁灭性雷霆行动！这份印模，必须在尽快通过那个隐匿在法租界梧桐树下的死信箱，送到“信鸽”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关乎着数十位同志的生死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