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灯照险途

4 月 15 日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张灵霜的脸上。她对着镜子，仔细地别上那枚象征着使命的铜纽扣。脖颈处那道醒目的红痕还未消退，隐隐作痛，那是昨晚翻墙时不小心被铁丝刮伤的。她微微皱眉，用碘酒擦了擦便走出家门。她拿着竹篮故意绕路前往皇后大道的祥发茶楼，走进茶楼热闹景象扑面而来，人们的交谈声、碗筷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她按照指示去挂着叉烧包牌子的档口点三个叉烧包，伙计目光迅速扫过他的铜纽扣，递给她时提醒“妹仔小心烫口”，她不动声色接过来“好嘅，唔该晒你呀。”转身走出茶楼要去油麻地福安米铺。

快到米铺时，张灵霜谨慎的扫视周边：街角有个看报的男人，帽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大半个脸，那双皮鞋上沾着屯门码头特有晾晒鱼干的草绳碎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心中暗想“这里是暴漏了吗？”她不动声色地拐进公和豆品厂档口要了一碗豆腐花。在等待老板舀糖的间隙，她闲聊：“阿叔，听人讲，前两日街尾好似出咗事？老板您消息灵通，知唔知系咩事呀？呢边夜晚行路会唔会唔安全呀？”老板警惕地左右张望，用抹布擦着碗碟压低声音道：“细妹，你也瞅见啦？今早就有两个戴灰呢帽的人在街角凉茶铺蹲了半个时辰，专盯着往来挑夫。”他往铜锅里添了勺糖水，“不过码头那边总有些生面孔，听常客说，前日货仓半夜响过汽笛，黑灯瞎火却在搬箱......”突然提高声调笑道，“来，你这碗豆花多加了半勺赤砂糖，慢慢吃！”“唔该老板”张灵霜迅速回应，她余光瞥见灰色帽影从铺外闪过。

“如果是这样就没问题”，张灵霜在心里盘算着，“但还要提醒组织最近这里暂时不要再来”。

提篮走到米铺，张灵霜把竹篮连布袋往柜台上一放：“掌柜嘅，称三斤米。”掌柜低头拨弄算盘，瞥见她袖口露出的铜纽扣，指节在算盘上重重一敲：“妹仔，这次要新出嘅油粘米？粒粒分明够晒香。”张灵霜笑着从竹篮里掏出油纸包，看着老板眼睛说：“多谢阿叔每次照顾！特意留嘅叉烧包，趁热食！”

掌柜呵呵笑着接过并放到柜台隔板下，佯作嗔怪：“使乜咁客气！下次再来，送你把新舂嘅糯米粉！”说着抄起米斗，故意抖落几粒在台面，“今早有人来问有冇陈米，话要喂鸡——鬼才信鸡食得起米。”并顺手把竹篮放在柜台下，那里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竹篮，大米称好放进新的竹篮里递给张灵霜：“妹仔，收你老价钱。拿着东西，行慢啲。”等张灵霜走出店铺，掌柜把油纸包塞进袖笼并喊来伙计在柜台交代几句，看似闲散的扫过周围，确定没有异样，转身向后堂走去。

晨雾在石阶上凝成水珠，张灵霜挎着竹篮往家走，丝苗米的米香混着早市蒸腾的热气，让人觉得一片祥和。张灵霜挎着竹篮刚转出皇后大道中与阁麟街交汇的骑楼，竹篮里的米袋随着步伐轻晃，街角生记茶楼蒸腾的云吞面香气还萦绕在鼻尖，突然被一声闷哼撕裂——几个灰衣人正将穿浅灰长衫的男人往利东街方向拖拽。那人挣扎时撞翻的鸡公榄竹筐滚到她脚边，彩色纸包散落一地，在青石板上撞出零碎的色块。

"让开！"皮靴踏碎榄核的脆响逼近。张灵霜后退半步，后背抵住老德昌绸缎庄褪色的招幡，竹篮里的米袋压得手臂发麻。她看着男人腕间的银链表在阳光下闪过冷光，和昨夜湾仔码头交接情报时老陈佩戴的一模一样。

斜对面万安药行的铜铃无风自动，本该挂在左侧的"参茸"木牌却歪向右边——这是联络点暴露的暗号；巷口的报童突然将《华字日报》倒着拿，清亮的吆喝变成含糊的嘟囔。张灵霜指甲掐进米袋麻布，强迫自己往结志街方向挪动，余光瞥见利东街裁缝铺新挂的蓝布幌子——本该垂下的铜铃却系在第三颗纽扣位置，那是紧急撤离的信号。晨风掀起她鬓角碎发，竹篮里夹层的微型胶卷硌着肋骨，而身后传来的皮鞋声，正像催命符般碾过石板路。

“散开散开！”后面陆续跑来几个灰衣人，他们的皮鞋重重砸在石板路上，”“嗒嗒”声混合着金属扣环的碰撞，像密集的鼓声敲在人心上。她瞥见男人脖颈渗出的血珠滴在蒸腾的豆浆里，泛起诡异的粉色泡沫。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首首刺下来，照得灰衣人腰间的枪套泛着冷光。

张灵霜的指甲深深掐进竹篮边缘，指节泛着青白。她强迫自己保持平稳的步伐，却感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得随时会摔倒。掌心的冷汗浸透了米袋，黏腻的触感混着丝苗米的清香，化作酸涩的胆汁涌到喉头。黑衣人的皮靴声还在耳畔回响，与被捕同志挣扎时撞翻杂物的声响交织在一起。她不敢回头，生怕一个不经意的张望就会暴露自己。每走一步，竹篮里的米袋都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在她听来却如同惊雷。等拐进熟悉的弄堂时，双腿几乎己经不听使唤。晨风卷起墙角的杂物 ，扑簌簌地打在她脚踝上，惊得她浑身一颤。平日里再寻常不过的晾衣绳、青石板，此刻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她强忍着想要奔跑的冲动，努力让自己的脚步显得自然，却还是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仿佛身后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终于到家，张灵霜长舒一口气，却又在推开门的瞬间屏住了呼吸。屋内一切如常，可她知道，这个世界己经天翻地覆。她轻轻关上门，背靠门板缓缓滑坐在地，米袋“咚”地落在脚边，首到这时，才发现自己的牙齿正不受控制地打着颤，眼泪也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