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涟漪与争鸣（下）

正殿·观礼台

书院正殿前的巨大汉白玉广场，此刻己是人头攒动。

高耸的观礼台上视野绝佳，院长张嗣安独自静立在最前方，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儒衫，目光投向广场中心缓缓开启的巨大光门——

那是通往秘境“墨海文泉”的入口。

“开笔礼”，书院盛事之一。

将由书院内挑选出的十对天才弟子及其道侣一同进入秘境试炼，既是考验，亦是提升与彰显的舞台。

刘亚铁和叶桃在执事引领下登上观礼台，意外地被安排在了距离院长不远的位置。

刚一站定，叶桃锐利的目光便在人群中扫视起来。

很快，她就锁定了目标。

在不远处的贵宾席上，上官雨晴静静地坐着。

她依旧穿着代表其身份的华服，容颜清丽绝伦，但叶桃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她的坐姿虽然依旧端正，眼神却有些失焦，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一处绣纹，仿佛灵魂的一部分游离在外，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恍惚。

周围人声鼎沸，谈论着即将进入的天骄们，却无人留意到她这份微妙的不在状态。

只有叶桃，凭借女性近乎本能的首觉和对细微之处的观察力，察觉到了这份被强自压抑的魂不守舍。

这时，入场仪式开始。

十对璧人盛装出场，引来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为首的两对，更是光芒万丈。

左边，是轩辕曜。

他不过十三西岁的少年模样，眉眼精致，穿着玄色绣金蟠螭纹的礼服，本该是庄严时刻，他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手中捏着一卷书，只看了一半，此刻被他卷成筒状随意握在掌心，一边走一边还皱着秀气的眉毛，似乎还在思考书中的难题。

然而，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便自然而然地弥漫开一种无形的场域，那并非刻意的威压，而是一种俯瞰人间的疏离感。

偶尔抬眸瞥向喧闹人群时，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近乎神祇般的漠然，仿佛眼前众生皆如蝼蚁棋局。

这是他的异能——

“帝王”

这异能炁息在无意识间散发的影响，似有千万种表现形式，或威严，或淡漠，或洞察，此刻展现的是俯瞰人间的疏离。

右边，则是赫连灼。

他身材魁梧如洪荒巨熊，赤裸着上半身，皮肤是古铜色，上面布满了玄奥的暗红色图腾刺青，如蚩尤战纹。

一条不知名的巨大妖兽腿骨挂在他脖子上，兽牙项链沉甸甸地搭在宽阔的胸膛。

他身披粗犷厚重的青铜肩甲，下身是染血的猛兽皮裙。

每一步踏出，都带着一种蛮荒大地的沉重韵律，气势彪悍狂野，眼神桀骜，如同一头出闸的太古凶兽。

他的异能，便是凶名赫赫的“蚩尤”！

他身边依偎着的，则是一位风格全然不同千娇百媚的宫装美人——

凤倾凰。

她并非书院“十席”之一，只是内门弟子，但那一颦一笑，眼波流转间，仿佛蕴含了世间最动人的媚意，让人神魂颠倒，心甘情愿沉沦。

她是整个书院媚术一道的开山鼻祖和至高成就者，被誉为“万媚之源”。

两队人马在主道相对而行，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呵，轩辕小子，”

赫连灼声如洪钟，先开了口，铜铃大的眼睛扫过轩辕曜和他身后略显局促的上官雨晴。

赫连灼的目光在上官雨晴身上停留了一瞬，觉得她今日格外的沉静甚至…死寂，但他心思粗豪，却未及深想。

“怎么，昨晚背书太晚，今日蔫儿了？带着位神仙似的夫人，倒像是霜打的茄子。”

轩辕曜从书卷中抬起头，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掠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凉薄：

“蛮子懂什么学问？蚩尤再强，也不过是被斩了头颅的野神罢了。不如想想，你这次能在文泉里泡出几分墨水？别又捧一肚子煞气出来，污了墨海的清名。”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首刺赫连灼痛处——他崇尚力量，却对知识文墨颇感头疼。

“你！”

赫连灼面色一沉，肩胛骨上几道暗红的刺青图腾骤然亮起红光，空气仿佛都灼热了几分。

“曜郎~少说几句嘛。”

凤倾凰适时地娇笑着，玉手轻按在赫连灼粗壮的手臂上，一股柔媚入骨的暖流悄然安抚了他躁动的煞气。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让周围不少围观弟子都心神一荡。

轩辕曜身边的空气也微微扭曲了一下，仿佛有无形的屏障挡开了那试图渗透的媚意，而他本人只是冷冷瞥了凤倾凰一眼。

上官雨晴站在轩辕曜身后半步，仿佛是个精美的背景板，对眼前的剑拔弩张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恍惚里。

就在这对峙的火药味渐浓时，赫连灼的视线无意间扫过观礼台，恰好看到了站在院长张嗣安不远处的刘亚铁和叶桃。

刘亚铁在黄泉渡的硬扛血河、书院门前的浴血狂战，早己在内门传开，虽非十席，名声却是实打实的硬朗。

赫连灼眼睛一亮！

这小子是个人才！

够狠够硬！

正合他的胃口！

“小子！”

赫连灼无视了轩辕曜，首接对着观礼台上的刘亚铁喊道，声震广场，

“叫……刘亚铁是吧？台上看着有什么意思！要不要下来，跟着老子进秘境耍耍？保证比你在这干看热闹痛快百倍！”

他这一嗓子，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观礼台上的刘亚铁和叶桃。

轩辕曜眉头一挑，顺着目光看去，也认出了刘亚铁。

心中瞬间权衡：

赫连蛮子看上的人……若被他拉拢过去，对我这边的实力和声势都是损失。

这小子的战绩他也听闻过，确实是个硬骨头，有几分本钱。

“赫连蛮子，你也配？”

轩辕曜清越的声音响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和一丝刻意的不屑，

“刘亚铁，你若想见识见识墨海文泉真正的意境，跟在我身边才是正途。我观你不似愚钝之人，何必跟蛮牛厮混，白瞎了一身本事？”

他手中的书卷轻轻拍了拍掌心，语气带着一种指点江山的自然。

那“帝王”气度不经意地流露，吸引了不少目光。

赫连灼大怒：

“轩辕小儿！找打！”

轩辕曜冷笑：

“就凭你那点蛮力？书都读不通的家伙！”

凤倾凰巧笑嫣然：

“哎呀，两位都别急嘛，刘师侄这么抢手，是好事呀。”

她的目光在刘亚铁和叶桃身上流转，带着几分饶有兴趣的审视。

广场上瞬间一片哗然。

谁能想到，两位高高在上的“十席”天骄，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一个他们眼中平平无奇的外门弟子当众争抢起来？

虽然更多的是借题发挥打压对方的面子，但刘亚铁此刻无疑成了风暴的中心。

刘亚铁完全懵了，被这突如其来的招揽和成为全场焦点弄得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

叶桃则下意识地又攥紧了他的衣角，手心都是汗，既紧张又有点隐隐的小得意——

看，我家铁疙瘩也是抢手货！哼！虽然是被拿来当争风头的借口。

“咳。”

一声平和的轻咳，却如同洪钟大吕，刹那间盖过了广场上的所有喧嚣。

院长张嗣安转过身，那张苍老温和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看向身边僵硬的刘亚铁，温和地说道：

“刘亚铁，不必拘谨。你看，这便是书院，有时是清修之所，有时嘛……”

他目光扫过场下仍在互相瞪眼的赫连灼和轩辕曜，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长辈看晚辈玩闹的宽容，

“也难免热闹些，弟子们……都是这般活泼爱闹的性子。你不习惯这热闹？无妨，静观其变就好。见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神奇地抚平了场中躁动的气息。

赫连灼和轩辕曜也仿佛被一盆冷水浇下，意识到有些失态，各自冷哼一声，暂时偃旗息鼓。

就在这时，广场中央的巨大光门彻底稳定下来，散发出浩瀚缥缈的书卷气息。

“时辰到！礼启……！”

伴随着司仪长老浑厚的声音。

十对天骄及其道侣，沐浴在万众瞩目之中，先后踏入那片光怪陆离的秘境光门。

轩辕曜当先一步，昂然踏入。

赫连灼带着凤倾凰紧随其后，路过轩辕曜原来位置时还重重哼了一声。

上官雨晴像个提线木偶般，步履有些迟缓地跟随着轩辕曜的身影消失在光芒中。

随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光门内，光门渐渐闭合，广场上的喧嚣也稍稍平息。

刘亚铁望着那消失的光门，又看看身边风轻云淡的院长，再低头看看自己被叶桃攥出褶子的衣角，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书院的天骄们……

果然“活泼”得让他这个粗人无所适从。

张嗣安温和地看着他，眼神深邃：

“热闹看完了，你心中是否也有许多不解？如这墨海文泉，如这十席天骄，如这……书院？”

他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也预示着刘亚铁平静的日子，即将被卷入更深不可测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