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冰与秽（上）

叶成雪的离去并未带走酷寒。

西南天穹下，冰线撕裂浓稠夜色。

所过之处，霜气凝空，冻云悬垂。

数息之间，那点锐利纯白己横贯长空，刺入一片横亘天地、令人作呕的污秽阴影最深处——血藤渡。

“血藤渡！”

刘亚铁的低吼淹没在引擎尖啸中。

铁蜻蜓如一道决死紫电，狂飙着紧追前方冰锋开辟的寒冷通道。

车身剧烈颠簸。

过载如同无形重锤，一次次砸在刘亚铁残破的躯体上。

他猛地呛咳，暗红污血混着刺眼鲜红自嘴角溢出。

“别说话！撑住！”

叶桃嘶喊。流芳剑氤氲的翠绿生机疯狂涌入他崩裂的伤口与破碎的心脉，拼命抵挡冰冷与剧痛的双重吞噬。

刘亚铁身体剧颤，左手如铁铸般死死抓住玄钢臂刃握柄，指节深陷冰冷金属……

仿佛唯此才能维系一丝残存的清醒。

车窗外，那片翻滚的暗影急速放大，遮天蔽月。

像一池沸腾搅动的、蕴藏无尽污秽的粘稠血浆在苍穹下涌动。

血藤渡。

无月，无星，只有阴郁粘稠、令人窒息的红光，如同浓腥血雾从大地裂缝蒸腾弥漫。

无数巨大、缠绕、布满肉瘤般凸起的暗红藤蔓，如活物在污秽大地上缓缓蠕动，绞碎残留的尸骸、朽骨与建筑废墟。

空气中弥漫血肉腐败与硫磺混合的剧毒气息，每一次呼吸都灼烧肺腑。

那道撕裂污浊天幕的白色冰线骤然消失——下一瞬，战场中心的无尽红光被一股绝对力量瞬间挤压、撕碎！

轰——！！！！

极致的白取代污秽的红！以叶成雪落足之地为原点，恐怖的冰寒冲击波呈环形悍然炸开，冻结一切有形无形之物！

覆盖方圆百丈的红光如腐朽锦缎被无形巨手撕扯殆尽。

污浊地面瞬息被一层数尺厚、闪烁钻石般坚硬光泽的万年玄冰覆盖。

那些蠕动的可怖藤蔓在冰环推进刹那，发出万鬼齐嚎般的无声尖啸，旋即尽数凝固成姿态扭曲、

它们散发寒气、如同冰雕的诡异雕塑，表面覆盖密密麻麻锋利冰棱。

玄冰领域扩张，将整个核心战场彻底封锁。

领域中心，叶成雪雪衣无风自动，遗世独立。

他抬眸，目光投向领域冰壁至高点。

那里，悬停着一个怪物。

一个纯粹污秽与血肉构成的噩梦。

人形躯干覆盖虬结狰狞暗红角质甲壳，细碎尖锐骨刺覆盖关节。

头颅轮廓依稀可辨人形，却覆盖鳞片与增生惨白骨板，只余两个深邃黑色孔洞，向外溢散粘稠翻涌的污秽红光。

一双巨爪狰狞可怖，爪尖流淌腐蚀万物的恶毒暗芒。

背后，一条粗壮、覆盖嶙峋倒刺与粘稠污血的骨质长尾缓缓摆动。

每一次晃动都带起令人心悸的空间涟漪。

“呵……”

怪物的喉音响起，如同无数碎骨在生锈轴承中摩擦滚动，

“你来找……我妹妹？”

两点深黑孔洞中的污光猛然炽盛，贪婪锁死叶成雪。

叶成雪脸上覆盖比玄冰更冷的霜。

他没有开口。

回答那怪物的，是漫天刹那炸开的寒星！

亿万点细碎绝伦的冰晶在他身后虚空瞬间凝聚、延展、淬炼！

每一粒冰晶都化作一道无坚不摧的锐利剑意！无垠剑域！

“那他妈是我妹妹！——”

嗤嗤嗤嗤嗤嗤——！！！

忽然

锐响突破音障的寂静！

亿万冰剑洪流化作一片纯粹毁灭的银白长河，向着污秽巨影狂飙首刺！

剑光所过，凝固的污秽藤蔓冰雕无声无息化为齑粉！连污秽粘稠的空气都被切割、蒸发！

“吼——！”

污秽魔影巨爪悍然撕裂身前空间！

暗红如凝固血浆的污秽能量，浓稠到令人窒息，凭空涌现！

瞬间在其面前铸成一道不断蠕动、扭曲、发出尖锐嘶嚎的能量壁垒！

那不是坚壁，更像是一片疯狂吞噬生机与破坏秩序的血肉沼泽！

亿万冰剑悍然撞入蠕动的污秽沼泽！

嗤——！！

没有惊天爆炸，只有尖锐到撕裂灵魂的刺耳异响！

冰剑银光与污秽暗红疯狂撞击、湮灭、撕扯！

粘稠壁垒被刺穿、被冻结出大片冰白！

同时更多污秽脓血喷涌而出，如活物般死死缠住突进剑芒，将其污化、侵蚀、拖拽向无光深渊！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这方被玄冰封锁的死斗场域内，陷入最本源的绞杀！

邪魔的黑骨巨爪并未收回。

它猛地向前一握！

一只纯粹由沸腾污秽与无数痛苦扭曲面孔组成的巨大“怨念之爪”凭空探出！

它无视冰剑洪流冲击，硬生生撕裂这片绞杀区！

裹挟灭绝生机的可怖威压，抓向冰河源头的叶成雪！

爪印未至，爪尖的毁灭暗芒己将叶成雪周围空间抓出蛛网般的、漆黑蔓延裂痕！

叶成雪双眸中冰蓝暴涨！

身周凝固空气蓦然沸腾！

不是热，是冻彻心髓的极寒炁体在瞬间爆发式旋转、压缩、凝聚！

一面巨大、澄澈如万载琉璃的菱形冰镜瞬间铸就，横亘身前！

冰镜中心，一道深蓝如极渊寒髓的剑印无声流转！

轰——！！！

血月巨爪狠狠砸在冰镜之上！

足以撕裂山脉的污秽力量疯狂倾泻！

冰镜剧烈震荡！

镜面边缘瞬间炸开无数细密裂痕。

裂纹中溢散出的深蓝寒气与冲击波般的污秽冲击对撞，将冻结大地再次撕裂！

冰镜中心那点深蓝剑印骤然光华大盛，硬生生抵住灭绝一爪的恐怖下压之力。

污秽暗芒与纯净深蓝冰光，在镜面与爪印之间疯狂灼烧、侵蚀！

彼此都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咔咔”崩裂声！

叶成雪白衣在汹涌能量对冲下猎猎狂舞。

身姿如冰峰扎根大地，半步未退！

那双如万载玄冰铸就的眼眸深处，只有冻结万物、碾碎魔障的决绝冰寒。

……

玄冰与污秽碰撞的每一次轰鸣，都如沉雷炸开在幽深洞穴曲折甬道中。

细碎冰屑与腥臭污秽尘埃不断从头顶岩缝簌簌洒落。

刘亚铁身体再次被惯性狠狠掼在冰冷金属椅背上。

剧痛撕裂每一寸神经。

“到了……！”池上康成低声说，仿佛是生怕惊扰了半空中交战的二位，双眼死死盯着前方全息投影中一片能量翻涌的污浊核心区，双手猛推控制杆！

铁蜻蜓在刺耳摩擦声中划出惊险弧线，几乎贴着玄冰领域外围一道污秽能量狂乱涡流边缘，狠狠甩尾，冲入一片巨大残破藤蔓构筑的腐朽“丛林”……

“轰隆！！”

剧烈撞击，车身狠狠冲垮一片被腐蚀得千疮百孔、布满污秽苔藓的藤蔓屏障！

裹挟无数腐朽断木碎藤，一头栽进一片相对开阔、散发陈腐霉变气息的巨大空洞深处。

“咳咳……池上你……”

叶桃被扬起的尘埃呛住。

池上康成粗暴拍掉满头朽木碎屑：

“实在抱歉，这地方能量畸变混乱……咱们的大家伙动静太大，暂时当盾牌！”

他快速拨弄控制台。

车身发出沉重机械锁定声。

几条巨大金属支架伸出，稳稳扎根布满粘稠污泥的地面。

引擎咆哮熄灭。

车内瞬间被外部粘稠死寂和远方隆隆激战声包裹。

洞窟弥漫浓厚腐烂气味与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

只有粘稠液体滴落的空洞回响在远处石壁间碰撞。

三人相互搀扶着踏出严重变形的车门，踏上松软湿滑的腐泥地面。

流芳剑的微光是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光源，勉强勾勒巨大洞窟轮廓：无数粗壮、半腐朽藤蔓从洞顶垂落，交织成可怖牢笼。

地面散落碎骨、锈蚀武器残片，还有不少似乎人造的石制结构遗迹被污秽苔藓包裹、侵蚀得面目全非。

“叶师…剑气在那边……我们…绕开…”

刘亚铁声音嘶哑，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几个字。

左手指了一个与主战场轰鸣方向偏差的角度。

每一丝震动都牵扯右臂创口，再次渗出暗红污血。

池上康成点头。

聚合物改造的右臂猛地从肩部装甲中弹出一段锐利合金短刃，发出低沉机械啮合声：

“开路！”

刀刃划过腐败藤蔓与凝结污秽粘液，发出沉闷撕裂声。

叶桃左手执手电筒照明，右手不忘搀住几乎靠意志硬撑的刘亚铁，警惕注视阴影浓重的西周。

在巨大污秽藤蔓和倒塌石柱形成的天然迷宫中艰难穿行。

浓烈腐朽和某种陈旧血腥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拐过一个仿佛由巨大石化骸骨垒成的转角。

流芳剑的微光边缘，终于触摸到一点微弱、极其不协调的轮廓。

那是石壁一部分，却异常平整光滑。

覆盖厚重绿苔和黑褐色油污也无法完全遮掩其棱角。

池上康成猛地跨前一步，短刃迅疾刮掉那片苔藓油污。

露出的，是一扇门！

一扇不知何种金属铸就的门！

门板上雕刻古朴繁复的雷火云纹。

云纹交织处，一枚形似闭合眼睛的古老印记占据中心。

时光与污秽层层覆盖，雷纹光彩早己黯淡，云纹边缘被侵蚀。

但那材质依然在流芳剑微光下泛着冷硬光泽。

纹路深处沉淀着某种未被污秽完全磨灭的凛然气息——仿佛历经劫火，其骨犹存。

门框与污秽藤蔓纠缠的岩壁严丝合缝，仿佛这金属门本就是巨大魔窟的一部分。

“禁……密室？”

池上康成声音带着压抑震惊。

“这纹章……是……”

叶桃盯着那枚“闭目之眼”印记，眼神剧震，“……烛龙教的符号！”

话语如石落寒潭。

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