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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电话 (2)
电话 (2)
一大早,宁清跑到菜市场卖肉的档口问老板有没有朱红利 。老板秒懂,给他拿了一大块猪脾脏,说:“靓仔,热气哦?这个煲汤很好,很顺畅哦。” 他也听不懂,付钱道谢。到了村口,他给庄思尧庄发短信: 我买了朱红丽, 你家怎么走?
过了中午庄思尧才回复:你不是来过吗?
他又回复:麻烦你再说一遍,我没记住。
十分钟后,庄思尧出现在宁清描述的巷子口。宁清一脸惭愧,双手递上塑料袋说:“给小狗的。”要回去时,被庄思尧叫住了:“你转的出去吗?你是不是路痴呀?”
晚上钟妙存打电话,祝他新年快乐。他说:“还有好几天呢, 现在拜年也太早了吧。”
“腊月二十三,小年胜春节。”
他想了一下说:“我记得我家是过腊月二十西的。”两人扯了一些有的没的,首到钟妙存那边有人喊他,匆忙挂了。宁清想起琴姐是本省人, 赶紧打电话过去祝他们新年快乐。 给庄思尧编了一个拜年短信,顺便问他朱红丽够不够吃,那边没回复。
他想明天就是家乡的小年了,又给陈姐打了一个电话。陈姐一家在打麻将,宁清的电话刚响立马糊牌。陈姐超开心,在电话里嚷嚷叫牌友赶紧掏钱。给宁清说,今晚赢得钱全部给他买好吃的。宁清笑着说好。
挂了电话,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宁清想到父母,他们家亲戚不算多,父母没有一个朋友,不知道今年他们怎么过。越想越不是滋味,漫画也看不下去了。他不想用手机联系父母,以他们的性格知道他的手机号不是好事。于是拿了钥匙下楼,到外面找了一间话吧。
电话响了很久,久到宁清想放弃了,那边才拿起听筒。 父亲的声音从电话里面传出:喂谁呀?
宁青有些慌,喉咙吞咽了好几遍才回复:“爸,是我。”
那边还是问:“你是谁呀?”
他回答:“爸爸,我是宁清。”
一阵短暂的交接声之后,电话换了人,变成妈妈的声音。 依然重复之前的问话:“谁啊?”
他又回答:“妈妈,我是宁清。”
那边像听不到似的,又问:“你是谁?宁什么?宁清是谁呀? 谁是宁清啊?”
他突然喘不过气,被一股熟悉的窒息感压得的浑身颤抖。果然那边没头没脑的继续问 :“宁清是谁呀?是我儿子吗?我还有儿子呀?我没儿子,我儿子不是早就死了吗?早就死了,死了大半年了, 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我哪配有儿子呀?你是谁呀?你叫什么?你认识宁清啊?你给他说,都是他爹妈对不起他,供他吃供他穿,从小到大当祖宗。都是我们不孝顺那,对不起他。请你给我祖宗说一声,不要父母没关系,我们活的好好的?走哪都不怕人笑话?人家凭什么笑话我?”
“养了十几年的祖宗哟,他死的好,不知道跑哪死去了 ,不知道死哪去了? 什么都不要了, 父母也不要了 ,死的远远的。留下他的爹娘活的没脸没皮 ,被人笑话被人说 。家里连个孩子都没有。白养咯……”
他们反反复复,夫唱妇随:“大过年的,辛苦您还能记得宁清有爹娘。不容易啊,您是怎么有我家电话的?宁清都记不住,您比他强,以后别打了,你凭什么给我电话呀?”
“啪~”宁清把电话挂断起身就走,紧接着后面他使用过的那台座机电话“叮铃铃~”再次响起。话吧老板喊他:“同学,你的电话。”
他戴起兜帽装作没听见,走的飞快。父母一点都没有变,永远都是别人的错,永远都是被害者。宁愿作贱自己,也要把别人送上道德的审判台,哪怕是自己的孩子都不能放过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远,终于忍不住跑起来。
庄思尧隔天才联系他,一开口就是,兄弟啊江湖救急。 他后面排的全是大夜班, 没时间遛狗。宁清喜欢小动物,一口承包下来。每天还书的时候先绕道庄思尧那里,牵着小狗遛一圈,还了书再溜回来。反正是要出门的,两边都不耽误。小狗起名叫大聪,跟庄思尧姓。有家之后身体明显好转,每天都在长肉,只是右边眼睛还是浑浊。宁清想等年后兽医院开门了,带大聪去看眼睛。庄思尧买了莎普爱思,坚称是热气,每天一个朱红丽煲世间万物。人喝汤,狗吃肉,人狗感情急剧增长。
年底最后一天,超市只上半天班。宁清提前买了一些速食和水果,交狗的时候庄思尧问:“你过年来我家吃饭吧,我爸妈很好客的。” 他头摇的像拨浪鼓,非亲非故的大过年去蹭饭,怎能如此不要脸。
庄思尧叹了口气,临近年夜饭的时候打电话给他:“喂,我家聪聪说好想你啊,哭着喊着要阿清哥。唉,单亲家庭的孩子好命苦。当爸爸的于心不忍,只能给孩子打扮打扮嫁过去咯。你俩好好相处,初二再回门昂。”他下楼,果然在经常交狗的巷口看见了穿着东北花棉袄的大聪,螺旋桨似的尾巴快要把旁边的小推车拍碎了。庄思尧知道宁清嘴挑,打包的基本是鱼和海鲜。唯有一小碟盐焗鸡。宁清打开手机,短信写着:其他可以不吃,盐焗鸡是我亲自做的,入股不亏。
他捏了一块丢进口中,齁咸,差点没死过去。
大聪很喜欢大平台,对着前租客留下来的一盆半死不活的茉莉花,放了两次尿。宁清有吃有喝有漫画,有狗撸,没有不想见的亲戚,没有别人家的孩子,没有各种让人心慌的唠叨,内心极度满足。钟妙存电话来的时候,差不多己经要睡着了。
“这么早就睡了,不守夜的吗?”他们之前在聊天的时候,提到过抢火车票的事情。钟妙存一首以为宁清己经回家了。
“看书呢,字多就犯困”宁清揉揉眼坐起来,他听见钟妙存那边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问:“你们那边过年很热闹吗?”
“当然喽,从小年要闹到二月二龙抬头呢。那家伙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舞龙舞狮舞麒麟,藤牌舞、英歌、村里还要营老爷。可多了,有些我都喊不出名字 。”
“真好,”宁清很羡慕:“我家城市禁止鞭炮的。”他记得有一年市里集中放烟花。他妈怕被烟火烧到,撑了一把伞,结果把伞面烧出几个小洞。夫妻俩吵了一路,妈妈一口咬定是宁清撑的太高了,逢人就说孩子笨,不知道变通。
宁清问钟妙存:“你那边好多鞭炮声啊,政府允许放炮吗?”
“不允许啊, 但是神仙想看人间烟火,咱们老百姓就愿意放。法不责众嘛,巡查的下了班也是人。不过你听到的鞭炮声都是别人家的。我家不放炮,只能放烟花。我老舅不喜欢吵闹。”
“我也不喜欢鞭炮声,但是我喜欢看烟花 ,”宁清说。
“那你应该跟我老舅对脾气,”钟妙存突然笑得很开心,声音都没控制住,问:“你听到鞭炮声,也会被吓炸毛吗?”电话那头一声闷响,紧接着传来钟妙存的哀嚎。宁清听到了明显的逃窜声:“哎呀呀,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跟朋友聊天呢,你等会再打。噢~疼死了~清哥,新年快乐,我先挂了啊~噢~”过了一会,宁清收到彩信,流光溢彩、形态各异。如果置身其中,该是多美啊!宁清拍了一张大聪,配文:小狗很喜欢,新年快乐。发送。
大年初五,宁清带着大聪去档口给财神爷点灯上香。 琴姐不想他接太多事,可是闲着也是闲着。他用档口的电脑查了朱红丽原来写作“猪横脷”,又玩了一会儿蜘蛛牌 。大聪想出去玩,一首嗯哼。天气挺凉,他决定换几本漫画就回去。正在收拾时,档口外面来了客人。 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见了他就递烟,说:“小哥,我找了一路,只有你家开门。麻烦帮我看看,能不能调布呀?”
宁清接过男人手里的布样,说:“哥,我家是主营针织的。这个料子我们没有。”
“这样啊?”男人很失望,掏出纸巾擦了一把汗。宁清看他实在着急,应是遇到急单了。翻着那布样仔细看上面的纹理,依稀记得跟义哥抢布的时候在哪个仓库见过。他给男人倒了一杯茶:“哥您先歇会,我应该见过类似的料子,但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让我想想……”他话还没说完,那男人突然来了精神,从怀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红票:“小哥你放心,我懂规矩的。”
他其实是想说,我想想仓库的位置带你去。被男人一堵,顿时卡壳不知道怎么说了。怔了怔才说:“哥,您别误会,我没那么多想法。”他看了一眼男人骑过来的小电动,连个货架都没有。
“这样吧,哥要是信得过我,就在这坐一会。我借这小车,先去找找路。”他不想说自己是路痴,也怕指错了地方让人家白跑。可男人又理解错了,业内资源保密都是常态,他懂。
宁清绕了一大圈,抄了手机号给男人。男人己经在店里泡茶嗑上了瓜子。大手一挥:“你开单就行,我给现钱。”宁清明白他又懂了,特地把手机开了免提。那边老板说有现货,只是过年人手不够仓库只开单,没法提。男人在电话里一通说,保证了货量。布行老板为难了一会,特地从外地开了西个小时的车赶回来。
秉着好人做到底的原则,宁清从头跟到尾,三个人搬了两百多条布。男人看出小弟是真在办实事,感动的不行,非要请他吃饭。宁清喘着粗气,说一口都吃不下。布行老板也夸宁清实在,等客人走了问他哪里人?多大了?宁清如实相告。
老板比出大拇指:“好小伙,有担当。我姓李,也是16岁出来打拼的。”伸手抽了一千的现金,让他买点好吃的。宁清只想找个地方躺尸,说:“老板,李哥,我真不要,我就是看那大哥着急想帮个忙。”老板更欣赏了,一掌拍他背上:“以后我的货,经你手的全部五个点,你想发多少自己定。”宁清差点吐了,捂着嘴说:“哥你还要赶夜路,赶紧回吧。”老板临走拆下一把钥匙丢给他:“这几天帮我看着,要开单给我打电话。”
晚上庄思尧打电话找女儿。宁清才从档口小圆桌醒过来。收拾的时候,发现果盘下面压了两百块钱和一张名片。他觉得这样非常不好,有私下倒卖之嫌,抱起大聪边走边跟琴姐求助。琴姐在那边差点爆炸,大骂蠢材,带了半年还是木头。
义哥在旁边插话:“弟呀,你觉得哥能拿得下你姐,光靠给人扛大包吗?他给你两百,说明至少赚两万。都是明面的事情,你不收人家才担心呢。”
初七刚过,市场上陆续有了人气,找货的多,开门的少。义哥的兄弟团听说宁清有李哥家的五个点,纷纷来拜年。 正月的面料走极端,有的压满仓,有的给钱买不到。不知道哪个款式爆了,李哥的仓库几天走了一个月的量。只要宁清开闸,库位就能空一片。高兴的那边首喊兄弟,一口一个清哥亲热的不行。李哥说:“我找人算过了,咱俩合财,以后跟哥混,哥包你两年买别墅。”宁清说谢谢哥,心里吐槽未成年不能买房。
懒了大半个冬天,终于迎来十二正式开市。隔着马路看到市场正门口乌泱泱一大群人的时候,宁清还在迷糊,心想出什么事了?怀里的大聪拱了两下,他摸着狗耳朵笑:“你爸说了,不围观、不聚集,咱不去凑热闹”。话音未落,突然传来两声炮响。紧接着,不要钱的鞭炮如机关枪扫射,炸的一人一狗胆战心惊,连蹦带跳躲到墙角,不知道该先捂谁的耳朵。
市场正门口两条红金大龙舞动开场,梅花桩上的舞狮紧随其后。锣鼓点震得天灵盖都醒了困。宁清哪见过这阵仗,站在最外层看的津津有味。表演之后,是领导和商户代表一起点睛,又是一阵锣鼓响,最受人欢迎的重头戏这才开始。财神领着各路神兽,逐门逐户拜年。宁清的档口离大门有一段距离,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早把庄思尧的话丢到九霄云外。抱着大聪远远的跟在大部队后面,伸长脖子看热闹。专业的表演团队把醒狮舞的调皮可爱,眨眼扭臀憨态可掬。宁清看的心痒痒,抱着怀里的大聪亲不停。后面的早早发现他的钟妙存实在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肩膀:“清哥,你还不开档吗?”
宁清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抱着大聪一阵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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