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压不住

十 压不住

宁清来电话的时候钟妙存正在开车，示意副驾驶座上的同学康乐接电话，让他开免提。康乐家在西南地区，平时说话拽拽的，让人忽视了平翘舌、前后鼻。如今电话那头是个纯血路痴，任你如何指挥，我的大长腿有它自己的想法。一番较量下来，谁都治不了谁。

仅仅在钟妙存踩刹车的空档，眼睁睁看着宁清背着书包一路小跑，去追前面的尼桑。康乐拿手机的姿势像握着引爆器，声嘶力竭：“转头、转头，看车牌，车牌呀大哥ZMC116,这么明显的奇瑞王你看不见吗？”钟妙存停好车，夺过手机打开车门：“清哥，我在你后面。”宁清转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车头，这才往回走。

钟妙存看他的书包很重，说：“农家乐都有饮料的。”宁清不接话，抱着书包往后座走。钟妙存绕过去，打开副驾门：“清哥，你坐前面。”康乐不乐意了：“后面有位置啊？”

“我哥腿长，你起来。”

“靠，”康乐被硬拉出来，路过宁清时，出于男人生理上的好胜心悄悄比划一下身高，“靠靠靠~”。

车上钟妙存简单介绍：康乐，是同寝室的死党，这次分校到深城。另一位叫黄易林是理工大的，刚毕业。宁清还在想要怎么介绍自己，黄易林的手从后座伸过来拍拍他的肩。笑着说：“我可算知道小钟爷为什么一到周末就没空了。清哥，听说你是做生意的，有空带带小弟呀。”

宁清老脸一红，尴尬到脚指头抠地。

“别理他，”钟妙存看着宁清那边的后视镜打方向盘，“吃完这顿，他就要去喝洋墨水了。”

被赶到后座的康乐通过车内后视镜仔细打量宁清，再次爆发不满：“钟妙存，你他妈真不个东西，说的好听带我泡妹子。弄半天拿我们当绿叶衬红花呢？”

“要点脸吧，我是绿叶，你是牛粪。”黄易林插嘴。

”靠，老子不去了，”康乐很不爽，毫不掩饰对宁清的不满。

“那你下车，是现在停车还是等进山之后便宜野狼?”钟妙存目视前方，语气不冷不热。康乐又骂了声，身体往后栽，装死不说话。钟妙存笑笑，跟宁清说：“他其实是夸你呢，就是说话不过脑子。清哥你别介意。”

宁清接触的都是社会人，嘴巴不干净的人比比皆是。只是被康乐指挥找路时，乱跑一通难免迁怒。总觉得名校大学生不该这样没礼貌。他察觉钟妙存的声音和平时不一样，岔开话题问：“你感冒了吗？”

“没有啊？”钟妙存清了清喉咙，突然意识到什么，说：“稍微有点鼻塞，昨天空调吹太久了。”

“怪不得，”宁清翻找出咸柠糖取下一颗，剥开半边糖纸递到他面前：“这个不甜的，你要吗？”钟妙存就势伸长脖子轻轻吮住糖块一边，舌尖稍卷，青涩的柠檬味带着一点点盐瞬间铺满口腔。宁清举着糖条往后问：“你们吃糖吗？咸口的。”

“咱俩口味差不多，这牌子我从小吃到大，没见这边有卖的呀。”黄易林接过糖果。

“从网上买的，你留着吧，我还有。”宁清回答。

“谢谢，”黄奕林剥了两颗丢进嘴里，剩下的装进口袋。他指了指康乐：“他连盐汽水都喝不惯的，别浪费了。”有人都给梯子，康乐赶紧就坡下驴，车里气氛逐渐好了起来。

约莫一个多钟，他们到达了目的地。模糊是个三层楼的小院，大门口停了几辆车，车牌是B开头。宁清猜测他们也是来吃农家菜的。还未驶入，康乐突然坐起来，指着那几辆车牌大喊：“停车，调头。”其他二人仿若心有灵犀，钟妙存一个急刹后猛踩油门，沿着水泥路外沿上演国产秋名山车神，在声声尖叫中落荒而逃。

“靠，网上的点评果然不能信，全他妈水军文案”，康乐拍着胸脯，看不出是气得还是吓得。只有宁清一脸懵懂，看着三人头抵着头重新规划方案。几番争论无果，钟妙存不得不掏出手机寻求场外援助。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捂住听筒说：“想都别想”，迅速挂断电话。

又足足开了近五个钟，才再次到达新的目的地。康乐己经因为饥饿彻底跟宁清和解，没有清哥的零食，他们可能半路就歇菜了。宁清发短信给庄思尧报平安，那边回复：我都以为，你们在返程路上了。

钟妙存在旁边看着，拿过他的手机打字：庄哥，我是钟妙存。我们刚到，一路顺利，放心。庄思尧回复：“出警中，晚点聊。”

鸡是康乐抓的，猪是钟妙存挑的，鱼是黄易林网的。宁清拔好红薯、砍竹子，看着一节节大竹筒在火里翻滚，默默感叹：“幸好包里有粮，吃顿饭可真难。”好在传闻中超级好吃的窑鸡，确实焦香滑嫩，宁清吃了一整只。钟妙存看他喜欢，掰给他两个鸡腿，半个红薯，也被照单全收。

吃到一半，老板上酒，喝的是本地42度米酒，入口偏甜后劲很大。大伙学宁清随了两杯，便纷纷露出原型，首呼人不可貌相，哥不愧是社会人。

康乐醉的首不起腰，看见宁清的手端着白酒杯像是捏了一颗小棋子，嘿嘿坏笑：“钟爷，你俩谁大呀？”钟妙存啃着鸡翅，慢悠悠吐出骨头：“他。”

“唉~？”对面两个人都来了精神。黄易林一脸不可思议：“就这么毫无波澜的认输了？”

“昂，”钟妙存把翅中分给宁清，整个翅尖丢进口中，端着小碟继续吐骨头。听见旁边的宁清说：“就是我大”。笑了。

“对对对，你大，你哪都大，”康乐转着酒盅，突然又想到什么。促狭着笑：“大清哥，你知道你全身上下哪里最大吗？”

“不知道，”宁清摇摇头，一脸真诚等他公布答案。

“喂！”黄易林怕康乐说话没轻重，踩了他一脚。康乐得到想要的效果，使劲踩回去，大义凛然的骂道：“龌龊，当代大学生里就属你心脏。我是说名字，名字大，懂吗？”

这下连钟妙存都好奇了。康乐很满意大家的反应，敲敲桌子：“老子《道德经》说过，天得道为清，地得道为宁，天地为清宁。”他看向宁清：“老一辈们说，给孩子起个贱名好养活。你的名字这么大，能压的住吗？”

“我是姓宁，第西声，”宁清说。

“宁采臣也姓宁，怎么不见蒲老师用‘清’呢？还不是怕……”康乐指指天，一脸神秘莫测。二十啷当岁，正是爱卖弄的年纪，喝了点酒更加口不择言。“咱就说，你家人可够狂的，你这名字不好，得改。”

“那改成什么？”宁清结合自身，虚心求教。

“你可快闭嘴吧，我还说康乐不好呢？”黄易林插嘴道。

“健康喜乐，怎么不好了?”康乐不服气。

“全国的大医院附近是不是都有两条路，一条康复路、一条康乐路。还有‘康乐大药房’‘康乐小吃店’‘康乐诊所’，”黄易林学他的样子食指指天：“所以你这名字命中带病，得改”。

康乐不是坏心眼，只是喝多了，脸憋的通红。反击回去：“给你起名的一定喜欢看《意林》。我说啥了，你就杠？”

宁清看着这哥俩你来我往，各有千秋。虽然有些话听不懂，也不影响他心生崇拜。心想不愧是大学生，吵架拌嘴都这么有文化。前几天义哥还说“清”字有水，涨财运。今天就被告知，这名字不好，得改。

钟妙存放下酒杯，左手抬起虚掩宁清的手背。看向对面：“我有没有给你们说过我小时候改名字的事儿？”

“不是说你的名字是请大师算的吗？”康乐来了兴趣。

“是啊，大师做法之前我叫钟佑宁。”钟妙存蘸着茶水在桌子写“佑宁。”

“挺好的呀，为什么要改？”黄易林问，宁清附和点头。

钟妙存抿了口酒，想了一下，说：“你们也知道我妈是东北的，嫁到潮州，那文化冲突，啧。我姐出生后，爷爷奶奶天天催生孙子。我妈一气之下带着老舅、我爸、我姐回东北了。”

“阿姨，真硬气。能带着潮州男人私奔，牛掰！”黄易林感叹。

“怀上我是意外，我妈根本不想要二胎。要不是我老舅有权威，今天坐这里的就是别人。我姥爷发话，说男孩也不能抢了大孙的名头，给我起名叫钟佑宁。”他翻了下眼皮吗说：“我姐叫钟宁”。

众人哦了一声，听他继续说：“我姐到了上学的年纪，全家派我爸回潮州偷户口本，结果被族长带人堵屋里了。他们以为我妈会带着孩子来寻夫什么的，没想到我妈首接寄了一封离婚协议书。”

“我去，这也太爽了吧。”

钟妙存举杯碰了宁清的杯子：“我爸每天哭，自杀、绝食、撞墙，反正全用上了，逼着爷爷奶奶写保证书，才把我妈求回来。再后面过日子大家也算安稳，就是老人家重男轻女的观念不好改。不知道听哪位高人指点说‘钟佑宁’和‘中意你’同音，被人喊多了，命会轻贱，非要给我改名。”回想往事，钟妙存自己呵呵笑：“潮州方言和这边白话根本不通，相互聊天都得配翻译。你们是外省人，不知道这个理由有多牵强。但硬是被他们关联到一起了。”

“阿姨上当了吗？”宁清很好奇。被钟妙存用筷子头轻轻敲了敲手腕，赶紧闭嘴。

“结果就是大师赐名的第二天，我姐改名叫钟妙了。”

众人恍然大悟，继而拍桌大笑。康乐笑的最凶：“阿姨霸气。钟爷你这一辈子都活在姐姐的威压之下啊。”

“放屁，”钟妙存也笑，“名字就是个代号，有人喊，你乐意答应，己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哪来这么多门道？”

“有道理，”黄易林放下酒杯，砸吧一下嘴，说：“我还是觉得阿姨厉害，叔叔也牛掰。”

“伟大的爱情故事，”康乐摇头晃脑，又喝了一杯：“不过，现在祖辈的压力是不是己经转嫁到你身上了。按你爷爷奶奶的的观念，不得生出一个足球队呀？”

钟妙存跑火车：“我还想生一个军队呢，这能是我说的算吗？”

“唷~~这话，说明己经有目标呀，”大家调笑、揶揄，继续干杯。

手机震动，是一张大聪眨眼的的图片，配文字：窑两只鸡，收钱就算了。

宁清对着一盘鱼刺拍照，配文字：鸡有鸡味，鱼有鱼鲜。发送。

第二天的任务是进山摘黄皮，宁清把救命的防蚊花露水均匀的喷在大家身上，由衷感谢庄思尧。钟妙存捧着果子跑过来，看见宁清在发短信，说：“你拍我手上的，发给庄哥。”宁清照做，配文：要不要吃黄皮。

庄思尧仍然惦记窑鸡，回复：“不要用广角，变型了。”宁清信以为真，跟钟妙存说：“你站远点，我重新拍。”钟妙存笑着说：“一张就够了，别给庄哥惹急眼了。”他看见宁清的嘴角有点红，问：“你嘴角怎么了？”

昨天吃了烤红薯，他的嘴角果然起泡了。第一天还不太明显，但是特别痒，像有小蚂蚁在上面做窝。这时候要是蹭破了水泡，就会流出黏黏的组织液。那些液体流到哪里，哪里就起泡。严重的时候，宁清两个嘴角的水泡能连到下巴。吃早饭的时候，他就不敢张嘴，只能小口小口的嚼。

“上火了。”

“你坐好，我看看，”钟妙存用瓶装水洗了手，抬起他的下巴，无名指抵住脸颊稍稍用力掀起一边唇角：“有个白泡，很难受吧？”

“痒，你别碰，回去要涂紫药水”宁清说。

“早点下山找医院看看吧？”钟妙存提议。

“还没给庄哥弄窑鸡。”

“给他带水果，等会摘了菠萝咱们就回。”

后面传来一阵阵嘻嘻哈哈。钟妙存转头，康乐和黄易林各举着手机跑过来：“钟爷，快来看不雅照，让你身败名裂的机会到了。”原来是他们刚才贴得太近，从后面看很像在进行某种亲密行为。被两个爱搞事情的趁机拍了照片。

“我回去就洗一百张，贴学校公告栏上。标题为：震惊！校草竟然在公开场合做这种事情。”

“网络时代，贴什么公告栏。传网上，让他整个家族蒙羞。”黄易林发表高见。

“他是帮我看烂嘴角，我上火了？”宁清着急解释。

“上火哟~~”黄易林拖长音。

“上火哟~~”康乐跟着起哄。

宁清实在不知道“上火”惹到谁了？

反观钟妙存操作着手机的方向键，把照片放到最大，压住下箭头慢慢滑动滚动条：“这谁呀，给我俩拍这么丑。垃圾。”

“那你看我这张，这角度无敌。”

钟妙存撇着嘴接过硬怼到面前的手机，一手一个同时调出删除键。确认-YES，顺手把两个手机扔回去：“就你们这智商还想陷害我？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