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章 危险再续

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和腐烂淤泥味道的黑暗，如同粘稠的油，瞬间包裹了全身。从泵房检修口跃下的高度远超预估，双脚重重砸在下方湿滑、倾斜的混凝土管道壁上，脚踝传来一阵剧痛！身体失去平衡，顺着陡峭的管壁向下翻滚、滑落！沉重的M2010步枪狠狠撞在肋骨上，差点让我背过气去！污泥和冰冷的污水瞬间灌满了口鼻！

“呃！” 一声闷哼被污水呛了回去。世界只剩下翻滚、撞击和令人窒息的恶臭。不知滑落了多久，身体终于撞到一处相对平坦的、没膝深的污水洼里，停了下来。

冰冷刺骨的污水瞬间浸透了作战服，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扎进皮肤。肺部火辣辣地疼，我趴在污水里，剧烈地咳嗽着，吐出腥臭的泥水。头盔上的夜视仪在撞击中彻底失灵，眼前是绝对的、令人绝望的黑暗。只有耳朵里，自己粗重如同破风箱的喘息声，和上方管道深处隐约传来的、敌人气急败坏的叫喊与杂乱的脚步声。

不能停！他们很快就会找到入口！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眩晕和疼痛。我挣扎着在污水中摸索，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是M2010！枪还在！冰冷的金属枪身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我死死抓住它，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另一只手在黑暗中胡乱地向前探去，触碰到冰冷湿滑的管壁。必须离开这里！沿着水流的方向！

没有光。没有方向感。只有脚下冰冷粘稠的污水流动带来的微弱触感，和前方管道深处更加浓重的、带着水汽的腐败气息。我像一头瞎眼的困兽，一手死死抓着枪，一手摸索着管壁，在齐膝深的冰冷污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跌跌撞撞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污水里的障碍物（可能是垃圾，也可能是沉没的动物尸体）不断绊着脚踝。肋骨被枪撞到的地方闷痛不止，脚踝的刺痛也一阵阵传来。冰冷和恐惧如同跗骨之蛆。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中失去了意义。只有沉重的喘息、污水搅动的哗啦声、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似乎变得开阔了一些，水流的速度似乎也加快了。一种微弱的、持续不断的轰鸣声，混杂在污水流淌的声音中，隐隐传来，像是…水流冲击的噪音？

河道！是河道的声音！

一丝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冰原上燃起。我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拖着沉重的身体向前蹚去。轰鸣声越来越清晰，空气中也开始弥漫起一股不同于地下管网腐败气息的、更清新的…水腥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突然！

前方绝对的黑暗深处，猛地爆开一团极其刺目、极其短暂的炽白光芒！

不是枪口焰！是强光手电！而且是首首照射过来的！

“发现目标！在下面！” 一个陌生、粗粝、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吼声从光芒来源处炸响！紧接着就是拉动枪栓的“咔嚓”脆响！

被堵住了！绝望瞬间攫住了心脏！我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向侧面污水里扑倒！同时举起了沉重的M2010，枪口指向光芒来源！虽然看不到，但凭着声音方位和刚才强光闪现的瞬间记忆，盲射！

“砰！”

M2010的怒吼在狭窄的管道内如同惊雷炸开！巨大的轰鸣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后坐力狠狠撞在剧痛的肋骨上，痛得我眼前发黑！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前方传来！强光手电的光芒剧烈晃动了一下，“啪嗒”一声掉进了污水里，光芒被浑浊的污水迅速吞噬，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晕。惨叫声变成了痛苦的呜咽和呛水声。

打中了？运气？来不及思考！我挣扎着从污水里爬起，顾不上冰冷和疼痛，端着枪，用尽全身力气向着惨叫声的方向、向着水流轰鸣声传来的方向猛冲过去！脚下污水翻腾！

“他在那边！开火！开火！” 另一个惊慌的声音在前方更远处响起！紧接着是自动步枪疯狂扫射的爆响！

“哒哒哒哒哒——！”

子弹如同灼热的钢雨，撕裂黑暗，带着尖锐的死亡呼啸，狠狠打在周围的管壁上！火星西溅！跳弹发出令人牙酸的“啾啾”声，在狭窄的空间里疯狂弹跳！几发子弹几乎是贴着我的头盔和战术背心边缘掠过！灼热的气浪烫得皮肤生疼！

我再次扑倒！身体重重砸进污水里！冰冷的污水再次呛入口鼻！子弹在头顶呼啸！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贴近！不能停！冲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狂暴、都要近在咫尺的恐怖巨响，猛地从前方——河道方向传来！脚下的管道和污水剧烈地震动！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炽热的气浪和震耳欲聋的声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进管道深处！

堵在前方的枪声瞬间哑火！惨叫声也被这毁天灭地的巨响彻底淹没！

接应？还是…新的敌人？

没有选择！唯一的生路就在前方！我再次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从污水里跃起，不顾一切地向前猛冲！脚下污水汹涌，仿佛被那爆炸的威力推动！

前方豁然开朗！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滴和浓烈的硝烟味、血腥味、以及…河水特有的腥气，猛地灌了进来！

我冲出了管道口！

眼前是更加狂暴的雨幕和黑暗的河道！浑浊的河水在暴雨中翻腾着白沫，汹涌奔腾！我正站在一处被炸塌的河堤边缘，脚下是几米高的陡坡，下方就是湍急的河水！

爆炸点就在左前方不远处！河岸上，一辆武装皮卡的残骸正在熊熊燃烧！扭曲的金属框架在烈焰中如同怪物的骨架！残骸旁边，散落着几具焦黑残缺的尸体！显然，刚才那恐怖的爆炸，就是这辆皮卡被摧毁造成的！

是谁干的？！

“渡鸦！这里！”

一个嘶哑、虚弱、却无比熟悉的声音，从右前方河岸下方传来！

是鼹鼠！

我猛地转头！只见在靠近河岸缓坡下方，浑浊的河水边缘，一艘漆成深灰色、引擎发出低沉咆哮的硬壳突击艇正随着波浪起伏！艇身有明显的弹痕！鼹鼠半个身子探出船舷，他脸上糊满了泥水和血污，一只手臂无力地耷拉着，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死死抓着船边固定环，正对着我拼命嘶喊！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悲伤。

在他脚边，突击艇狭窄的舱底，静静地躺着一个人——镰刀。他毫无声息，战术背心被大片暗红色浸透，脸上盖着一块沾血的急救敷料。一动不动。

镰刀…也牺牲了。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某种滚烫的液体，模糊了我的视线。

“快！上船！” 鼹鼠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急迫，“他们马上追来了！”

来不及悲痛！我连滚带爬，几乎是摔下陡峭的河堤，冰冷的河水瞬间淹到了腰部！刺骨的寒意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我挣扎着扑向突击艇，鼹鼠用尽力气抓住我战术背心的肩带，将我死命拖上了摇晃的船体！

“走！快走！” 鼹嘶吼着，身体因为脱力而剧烈颤抖。

驾驶突击艇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防水服、戴着面罩的陌生男人，他没有任何废话，在我上船的瞬间，猛地将油门推到底！

“嗡——！！！”

艇尾的引擎爆发出狂暴的怒吼！强大的推力让突击艇猛地昂起船头，如同离弦之箭般，劈开浑浊翻腾的浪涛，向着下游的黑暗全速冲去！

几乎在快艇启动的同一刹那！

“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

密集的子弹如同愤怒的蜂群，从我们刚刚离开的河岸方向泼洒而来！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紧追而至！打在快艇尾部的水面上，激起密密麻麻的水柱！几发子弹狠狠凿在艇尾的防弹装甲上，发出沉闷的“当当”巨响！

“趴下！” 我厉声嘶吼，同时猛地将虚脱的鼹鼠按倒在船舱底部！自己也蜷缩着身体，将M2010架在剧烈颠簸的船舷边缘！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抽打在脸上，模糊着视线。快艇在湍急的河道中剧烈颠簸、蛇形机动，试图规避后方致命的弹雨！

热成像套件在刚才的污水浸泡和撞击中彻底报废。我只能依靠肉眼和听觉！后方河岸上，几个模糊的身影正依托着燃烧的皮卡残骸和河岸的岩石疯狂开火！曳光弹如同索命的红线，在黑暗的雨夜中交织成网！

“压制他们！不能让他们锁定！” 陌生的驾驶员低吼道，声音在引擎轰鸣和子弹呼啸中显得异常冷静。

没有犹豫！我死死抓住剧烈晃动的船舷，努力稳住身体，将枪口指向后方曳光弹来源最密集的区域！十字线在颠簸的视野里疯狂跳动！估算提前量！屏住呼吸！

“砰！砰！砰！”

三发点射！子弹呼啸着射向黑暗的河岸！一个正在疯狂扫射的身影猛地向后一仰，栽倒在地！剩下的火力明显出现了一丝慌乱和迟滞！

“干得好！” 驾驶员吼道，猛地一打方向，快艇划出一个惊险的S形机动，再次避开一串扫射而来的子弹！

快艇的速度飙到了极限，在黑暗的河道中破浪疾驰，将后方的追兵和枪声迅速甩开。河岸两侧是陡峭的、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山崖轮廓，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冰冷的河水不断泼溅进船舱，混合着鼹鼠伤口渗出的血水，在舱底流淌。

我瘫坐在冰冷的舱底，背靠着同样冰冷的船体，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肋骨的剧痛和冰冷的空气。M2010沉重地压在腿上，枪管依旧滚烫。雨水顺着头发、脸颊不断流下。

鼹鼠躺在旁边，蜷缩着身体，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的脸色在船尾仪表盘微弱的灯光下，苍白得如同死人。那只受伤的手臂无力地搭在腹部。

“镰刀…” 鼹鼠的声音微弱、破碎，带着无尽的悲凉，“他…撑到看见船…才…才咽气…”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无法抑制的悲痛和虚脱。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死死地握住了鼹鼠那只完好的、冰冷的手。他的手也在剧烈地颤抖。冰冷的触感下，是同样冰冷绝望的心跳。

驾驶员全神贯注地操控着快艇，在黑暗湍急的河道中穿行。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只有引擎的咆哮、雨水的喧嚣、河水的奔流，以及…船舱底部，镰刀身体随着颠簸发出的、轻微而冰冷的碰撞声。

任务…结束了吗？

灰熊、断刃、镰刀…冰冷的名单在脑海中划过，每一个名字都带着灼热的痛楚和无法洗刷的血痕。外交官死了。只有鼹鼠和我…还有这张染血的、印着“双头鹰”的加密数据卡…

我的手下意识地摸向战术背心内侧最隐秘的口袋。那里，硬质卡片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作战服传来。

它还在。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颊。快艇如同受伤的野兽，在黑暗的河道中亡命奔逃，驶向未知的、同样充满荆棘的前路。身后的钢铁坟场在雨幕中渐渐消失，但那浓烈的硝烟、鲜血和死亡的气息，却如同烙印，深深地刻进了灵魂深处。

血债…必须血偿。

真相…必须大白。

黎明…还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