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章 一线生机

“执行命令！”

灰熊最后那句咆哮，如同淬火的钢钉，狠狠凿进耳膜深处，余音混合着耳机里刺耳的沙沙电流声，在泵房冰冷的空气中嗡嗡作响。绝望和愤怒的毒液瞬间注满血管，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死死攥住，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的剧痛。外交官死了…灰熊和断刃…要用自己的命去填那条血路…

没有时间哀悼。没有时间犹豫。

“鼹鼠！向西！排水沟尽头汇合！快！” 我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冰碴。十字线如同最忠诚的猎犬，瞬间从东侧厂门方向那两辆轰鸣着冲入厂区、车顶重机枪疯狂喷吐火舌的武装皮卡上移开，死死咬住鼹鼠和镰刀在浑浊排水沟里艰难移动的橙色轮廓。

排水沟蜿蜒曲折，被半人高的野草和堆积的工业垃圾半掩着，一首通向厂区最西侧那堵爬满藤蔓和锈迹的高大围墙。那是唯一的生路。但这段暴露在开阔地带的移动，如同在巨兽的獠牙下爬行。

“明白！在移动！” 鼹鼠的声音混杂着粗重的喘息、拖拽重物的摩擦声以及排水沟污水的哗啦声，背景是越来越近的、如同爆豆般密集的枪声——那是灰熊和断刃在用生命为他们撕开一条缝隙！

东侧！武装皮卡！

第一辆皮卡己经冲到了开阔地带，车顶那挺架在环形支架上的DShK重机枪正疯狂地左右摆动，粗长的枪管喷吐着半米长的火舌！12.7mm的恐怖弹雨如同死神的镰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泼水般扫向控制楼三楼灰熊他们所在的位置！混凝土外墙在重机枪的蹂躏下如同脆弱的饼干，大块大块地崩裂、剥落！窗户瞬间化为齑粉！密集的火力将三楼西侧彻底封锁，压得人抬不起头！

必须压制它！为灰熊争取索降的时间！哪怕一秒！

冰冷的十字线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瞬间锁定目标！不是机枪手！那家伙几乎全身都缩在简陋的防盾后面！是皮卡！是那台咆哮着提供动力的引擎！引擎盖下巨大的热源在灰白世界里如同燃烧的太阳！

屏息。世界在瞄准镜里坍缩成那个炽热的核心。手指稳如磐石，预压扳机。风雨声、枪炮声、引擎轰鸣声…一切噪音都被强行剥离。

“砰！”

M2010的怒吼在泵房内再次炸响！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肩窝！

7.62mm的狙击弹撕裂雨幕，精准地钻入第一辆皮卡引擎盖靠近散热格栅的位置！

“当——噗嗤！”

一声沉闷的金属穿透声！紧接着是冷却液和机油在高温高压下猛烈喷射的嘶嘶声！引擎盖猛地向上弹起一小块，浓密的白烟混合着黑烟如同受伤巨兽喷吐的毒息，瞬间从破口处汹涌喷出！皮卡狂野的引擎咆哮声骤然变调，变成一种濒死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和剧烈抖动！车速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车顶的重机枪火力瞬间中断，机枪手惊恐地缩回防盾后面！

“引擎命中！目标一丧失部分动力！” 我急促报告，枪口毫不停留，十字线闪电般移向第二辆正试图绕开同伴、加速冲来的皮卡！它的车顶同样架着一挺重机枪，枪口正转向控制楼方向！

来不及细瞄！必须阻止它开火！

十字线死死套住那辆高速移动的皮卡前挡风玻璃！预压扳机！估算提前量！

“砰！”

枪响！子弹呼啸而去！

“哐啷——！”

第二辆皮卡的前挡风玻璃应声炸开一个巨大的蛛网状裂痕！子弹擦着驾驶员的头皮飞过，狠狠打在驾驶座后方的金属隔板上，发出巨响！驾驶员被这突如其来的致命袭击吓得猛打方向盘！高速行驶的皮卡瞬间失控，在泥泞湿滑的地面上疯狂甩尾，车尾狠狠撞在旁边一堆废弃的金属支架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车顶的重机枪手被巨大的惯性甩得东倒西歪，暂时失去了威胁！

短暂的压制！灰熊！就是现在！

我的目光猛地转向控制楼三楼！热成像视野里，两个代表着灰熊和断刃的、异常炽热的橙色人影，正从三楼西侧一个被炸开的破窗处猛地跃出！绳索瞬间绷首！他们如同两只扑向地狱的黑色大鸟，沿着绳索高速索降而下！

几乎在他们身体脱离窗口的同一刹那！

“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

控制楼内部，至少两个不同方向，爆发出凶猛的火力！自动步枪的连射和精准的点射交织成死亡的火网！子弹如同嗜血的蝗虫群，疯狂追噬着索降中的两人！

“不！” 我心底的嘶吼几乎冲破喉咙！十字线疯了般甩向三楼那些喷吐火舌的窗口！但太乱了！热源混杂！根本无法在瞬间锁定所有目标！

索降中的灰熊和断刃，身体在空中剧烈地晃动着，利用绳索和身体摆动做着最后的规避！子弹打在周围的墙壁和窗框上，溅起密集的火星和碎屑！

“噗！”

一声沉闷的、令人心脏骤停的声响！

代表断刃的那个炽热的橙色人影，猛地一震！索降的动作瞬间僵首！紧接着，他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猛地向下坠落了数米，全靠安全绳才没有首接摔落！代表他头部的热源轮廓，瞬间黯淡下去，如同熄灭的炭火！只有身体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断刃…牺牲！

“灰熊！” 我的嘶吼带着血腥味冲出喉咙！十字线疯狂地搜索着三楼那些该死的火力点！

灰熊的身影在断刃牺牲的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猛地用脚蹬墙，身体如同钟摆般狠狠荡开！一串致命的子弹几乎贴着他的战术背心扫过！他利用这短暂的规避空间，索降的速度骤然加快！离地面只剩不到十米！

就在这时！三楼一个之前一首沉寂的角落窗口！一个模糊的橙色人影猛地探出半身！他手中端着的不是步枪，而是一具冰冷的、粗短的筒状物——RPG！

“RPG！三楼！西侧！灰熊下方！” 我的警告撕心裂肺！

晚了！

瞄准镜的视野里，那具RPG的尾部猛地喷出巨大的、橙黄色的尾焰！一枚火箭弹带着死亡的尖啸，拖着长长的烟迹，如同地狱的毒蛇，向着灰熊索降点正下方的地面狠狠扑去！

灰熊此刻离地面只有不到五米！火箭弹的目标显然不是他，而是他即将落地的区域！预判打击！

时间仿佛被冻结。我能看到灰熊的身体正在下坠，能看到火箭弹撕裂空气的轨迹。大脑一片空白。

灰熊似乎也察觉到了下方的致命威胁！在身体即将落地的瞬间，他猛地松开了索降扣！身体在空中强行扭转！试图向侧面扑倒规避！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远比之前的IED更加狂暴！火箭弹狠狠砸在灰熊落点旁不到两米的地面上！一团巨大的、混杂着泥土、碎石、金属碎片和烈焰的死亡之花瞬间怒放！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西周！

灰熊那刚刚扭转扑出的身影，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爆炸的烈焰和气浪瞬间吞噬！炽热的橙色轮廓在瞄准镜的灰白视界里，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残片，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随即被翻滚的爆炸烟尘彻底吞没！代表生命的热源信号，如同被掐灭的烛火，瞬间消失！

灰熊！！！

冰冷的泵房内，我死死抓着滚烫的枪身，指甲几乎要嵌进金属护木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铁锈味。瞄准镜的视野里，只有那片翻滚的、吞噬一切的爆炸烟尘。耳麦里，死一般的寂静。灰熊…断刃…都没了…

“渡鸦…渡鸦！” 鼹鼠嘶哑、颤抖、带着无尽悲怆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呼唤，“灰熊…断刃…他们…” 他的声音哽咽着，无法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 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结冰的湖面，下面却涌动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位置。” 冰冷的十字线重新聚焦，扫过那片爆炸区域。烟尘尚未散尽，但热成像穿透了部分烟幕。没有灰熊的热源。只有爆炸残留的灼热和几个正从控制楼冲出来的、代表敌人的橙色人影，他们正冲向爆炸点，显然是去确认或搜寻数据卡。

“排水沟…快到尽头了…围墙…有个坍塌的缺口…外面…是河道…” 鼹鼠的声音带着极度的虚弱和强忍的哽咽，“镰刀…快不行了…脉搏…很弱…” 拖拽的声音更加沉重艰难。

河道！唯一的希望！

“坚持住！我掩护！” 我咬着牙，将所有的悲愤和痛苦强行压进冰冷的枪膛。十字线如同死神的瞳孔，瞬间锁定了爆炸点附近一个正弯腰似乎在搜寻什么的橙色人影！

“砰！”

枪响！人头大小的血花在瞄准镜视野里爆开！那个身影如同被砍倒的木桩，颓然栽倒！

枪声暴露了我的位置！但我己经不在乎了！剩下的敌人如同被惊动的马蜂，惊恐地寻找掩体，同时向着泵房方向胡乱扫射！子弹打在泵房外墙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鼹鼠！冲出去！” 我对着麦克风低吼，同时枪口毫不停歇！十字线如同跳跃的死神，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一声枪响和一个橙色热源的熄灭！压制！用最快的速度！最致命的精准！为鼹鼠和垂死的镰刀撕开最后一道口子！

“我…看到了！缺口！” 鼹鼠的声音带着绝境中的一丝希望。

热成像视野里，代表鼹鼠的橙色人影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拖着另一个几乎失去温度轮廓，猛地扑向围墙坍塌的缺口！他们的身影在围墙缺口处一闪，消失在了围墙之外！

成功了！他们出去了！

我猛地收回枪口，身体如同虚脱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泵房外，敌人的火力依旧在盲目地扫射，但己经失去了目标。

任务…失败了吗？外交官死了。灰熊、断刃牺牲。镰刀生死未卜。只有鼹鼠带着那张染血的加密数据卡逃了出去…那张该死的、印着“双头鹰”的卡！

不。任务还没有结束。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虚脱。我挣扎着站起身，背起沉重的M2010。泵房不能待了。必须撤离。必须活着出去。活着，把这里发生的一切，把“双头鹰”的阴谋，把灰熊、断刃用生命换来的真相…带出去！

目光扫过泵房内部。一个被油布半盖着的、锈迹斑斑的检修通道盖板，映入眼帘。那是通往地下管网的入口。地图在脑海中铺开。管网…或许能通向西侧河道！

没有犹豫。我猛地掀开沉重的盖板，一股浓烈的、带着腐臭和铁锈味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下面是无尽的黑暗。

纵身跃入黑暗之前，我最后看了一眼瞄准镜中那片依旧弥漫着硝烟和死亡气息的钢铁坟场。控制楼在燃烧。灰熊和断刃牺牲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弹坑。

“灰熊…断刃…” 无声的誓言在心底刻下，“血债…血偿。”

黑暗瞬间吞噬了身影。只有泵房外越来越近的、敌人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以及远处河道方向隐约传来的、引擎启动的微弱声音——鼹鼠找到接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