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 情况失控

时间在瞄准镜的十字线交错间，被压缩成无限薄、无限脆弱的冰片。管廊桥阴影深处，那双透过奇异瞄准装置、隐藏在伪装网下的眼睛，如同深渊的入口，冰冷、专注、不带一丝人类的情绪，死死地锁定着我的位置。那支修长冷硬的枪口，就是通往地狱的首通车票。

没有思考的余地。没有权衡的空间。生死的天平在扳机两道火之间疯狂摇摆。肌肉的记忆超越了一切意识，在对方那致命的凝视感如同冰锥刺入骨髓的瞬间，身体己经做出了唯一的选择——不是躲避，而是进攻！以命搏命的进攻！

我的手指在扳机护圈上闪电般滑过，预压的第二道火在神经末梢爆发的指令下，瞬间化为彻底的扣压！

“砰——！”

M2010的怒吼在狭小的泵房内炸开，比外面的惊雷更加震耳欲聋！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肩窝，枪口猛地向上一跳！滚烫的弹壳带着硝烟气息叮当落地。

几乎就在我枪响的同时！不，甚至可能比我更快一丝！

管廊桥的阴影里，那支异形狙击枪的枪口也猛地喷吐出短促而炽烈的猩红火焰！像黑暗中骤然睁开的恶魔之眼！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高速物体穿透某种坚韧材质的撕裂声，紧贴着我的左耳上方响起！我甚至能感觉到子弹高速掠过带起的灼热气浪！泵房内壁那布满油污和锈迹的混凝土墙面猛地炸开一个碗口大的坑洞！碎石和粉尘混合着硝烟，劈头盖脸地砸在我的头盔和战术背心上！

死亡，擦肩而过！

巨大的冲击和肾上腺素的疯狂飙升让我的视野瞬间发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几乎停止跳动！但我架枪的手臂如同焊死在枪托上，纹丝不动！右眼死死地贴在冰冷的瞄准镜上，强行稳定住剧烈晃动的视野！

十字线的中心，管廊桥的阴影深处！

那里，一个覆盖着深色伪装网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向后仰倒！他的上半身猛地撞在锈蚀的管廊桥栏杆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那支修长诡异的狙击步枪脱手而出，翻滚着从几十米高的管廊桥上坠落，消失在下方黑暗的金属废墟之中！

在我的瞄准镜视野里，那个身影头部伪装网的位置，一个清晰的、边缘翻卷的弹孔赫然显现！暗色的液体正迅速从弹孔周围洇开，染透了深色的伪装布料，在灰白的热成像视界里，留下一个迅速扩大的、刺目的深色斑块！

命中！眉心！

身体还保持着举枪的姿势，但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内衬，紧紧贴在皮肤上。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发出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刚才那一瞬间的对决，耗尽了所有的精神气力。差一点…只差一点，那发从高处射来的子弹就会掀开我的头盖骨！

“渡鸦！渡鸦！回话！” 灰熊嘶哑焦灼的咆哮声如同炸雷般在耳机里响起，背景是激烈的、持续不断的自动武器交火声和爆炸的闷响，“你那边什么情况？！报告！”

“目标…清除！” 我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得厉害，努力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管廊桥…敌方狙击手…清除！镰刀！镰刀怎么样了？！” 刚才那诱饵阴影的目标，还有镰刀疯狂的扫射…

“镰刀他……” 灰熊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沉重，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他被击中了！那鬼影子…不止一个！镰刀火力暴露，被另一个方向的冷枪击中！‘鼹鼠’正尝试靠近救援！妈的！对方不止一队人！”

镰刀！我心头猛地一沉。HK417的枪声早就停了。

“灰熊！控制楼情况？爆炸？！” 我强迫自己冷静，十字线迅速从管廊桥的残骸移开，再次扫向混乱的厂区。控制楼二层依旧浓烟滚滚，但枪声似乎正向着更高层移动。

“是陷阱！” 灰熊的声音夹杂着爆炸的冲击波和子弹呼啸的尖啸，“我们找到外交官…刚拿到东西…预设的IED就炸了！‘鼹鼠’手臂被破片擦伤！对方有内应！穿着‘黑爪’的衣服混在里面！火力很猛！我们在三层楼梯间被压制！需要支援！需要撤离路线！”

内应！IED！对方早就布置好了天罗地网！那张“双头鹰”数据卡，就是一个死亡诱饵！

“镰刀位置！” 我咬着牙问，目光在热成像的灰白视界里疯狂搜索着B区破损储罐群。那里地形复杂，巨大的储罐残骸如同钢铁丘陵。

“B7区域！靠近最大的那个裂开储罐！鼹鼠报告…镰刀伤势很重！腹部！无法移动！” 灰熊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渡鸦！你必须提供火力掩护！压制储罐区可能存在的敌方火力点！掩护鼹鼠把镰刀拖出来！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明白！” 我立刻回应，心脏沉到了谷底。镰刀的位置暴露在开阔地带，而且靠近刚才那个诡异阴影移动的方向！那里绝对还有敌人！掩护鼹鼠拖着重伤的镰刀移动…这几乎是在刀尖上跳舞！

我的位置在泵房，视野勉强覆盖镰刀所在的B7区域边缘。中间隔着大片开阔地和复杂的废弃设备堆。热成像视野里，暂时看不到明显的橙色热源。但我知道，敌人一定在。他们像最耐心的毒蜘蛛，潜伏在阴影里，等着救援者踏入陷阱。

“鼹鼠！报告镰刀具置！报告你接近路线！” 我对着麦克风低吼，十字线死死锁定着B7区域最大的那个裂开储罐的阴影边缘。雨水在镜片前疯狂扭曲着视线。

“镰刀…在储罐裂缝…东侧…五米…一堆…绿色废液桶后面…” 鼹鼠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剧烈的喘息和强忍疼痛的嘶嘶声，背景是近处子弹击中金属的“当当”声，显然他正暴露在火力下尝试靠近，“我…从西侧…绕过去…利用…废弃传送带掩护…距离…二十米…” 他每说一个字都异常艰难。

绿色废液桶…传送带…路线暴露！

“鼹鼠！别动！” 我几乎要喊出来，“传送带西侧！十点钟方向！那个堆满管道的角落！热源！一个！他在瞄你的路线！” 热成像的视野里，在鼹鼠描述的接近路线侧翼，一堆扭曲锈蚀的管道形成的死角里，一个模糊的橙色人影轮廓正缓缓移动，一支长枪的轮廓正从阴影中探出，指向鼹鼠将要经过的路线！

“该死！” 鼹鼠的咒骂声传来。

没有丝毫犹豫！十字线瞬间锁定那片管道死角的阴影！放大倍率！调整焦距！那个橙色人影的轮廓在灰白视界里晃动，大部分身体被管道遮挡，只有半个肩膀和架枪的手臂暴露在极其狭窄的缝隙里！机会转瞬即逝！

屏息。心跳似乎被强行压慢。手指稳稳按压扳机。冰冷的十字中心，死死钉在那暴露的、连接着肩膀的颈侧区域！

“砰！”

枪声再次撕裂雨幕！M2010的怒吼带着我的愤怒和决绝！

瞄准镜里，那片管道死角的阴影中，那个模糊的橙色人影猛地一震！架枪的手臂无力地垂落！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后瘫倒，消失在管道的遮挡之后！

“目标清除！” 我急促地报告，十字线毫不停留，如同最警惕的毒蛇，继续扫视着镰刀和鼹鼠周围每一个可能的角落，“鼹鼠！快！趁现在！”

“收到！” 鼹鼠的声音带着豁出去的狠劲。

热成像视野里，代表鼹鼠的橙色人影猛地从掩体后冲出，以极快的速度、低矮的姿势，扑向镰刀藏身的废液桶后！他成功接触到了代表镰刀的、另一个躺卧着的、温度明显低得多的橙色轮廓！

“鼹鼠就位！镰刀失去意识！我拖他出来！” 鼹鼠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拖拽喘息声。

“掩护你们！往西！传送带后面有个凹陷！快去！” 我急促地指示着最近的掩体，十字线疯狂地在他们移动路径的侧翼和前方搜索。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汗水模糊了视线，我用力眨眼甩开。

突然！

就在鼹鼠拖着镰刀刚刚离开废液桶掩体，暴露在相对开阔地带的瞬间！

“哒哒哒哒——！”

一阵凶猛而精准的短点射，如同毒蛇的吐信，猛地从镰刀藏身处正对面的、一个被巨大废弃齿轮箱半掩着的角落里泼洒而出！子弹带着尖啸，凶狠地打在鼹鼠和镰刀脚边的泥泞地面上，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和泥土！

“隐蔽！” 我厉声嘶吼！

鼹鼠反应极快，猛地发力，将昏迷的镰刀狠狠拽倒在地，两人翻滚着扑向旁边一个低矮的水泥墩子！子弹追着他们的身体轨迹，打得水泥墩火星西溅，碎石乱飞！

找到了！齿轮箱后面！

十字线如同闪电般甩了过去！热成像视野里，那个角落被齿轮箱遮挡了大半，但开枪时枪口喷出的炽热火焰，以及其后一个迅速缩回的、模糊的橙色肩部轮廓，清晰地暴露了他的位置！

“齿轮箱后！一点钟方向！火力点！” 我对着麦克风吼道，同时手指己经预压扳机。但对方极其狡猾，开火后立刻缩回掩体深处，只留下一个极其狭窄、几乎无法命中的射击角度。

“操！我被钉死了！” 鼹鼠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喘息，子弹压得他抬不起头，更别说拖着镰刀移动了。

时间就是生命！镰刀的血正在流失！

必须压制！或者…干掉他！

我死死盯着那个齿轮箱的缝隙。对方也在等，等鼹鼠再次移动的瞬间。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电流划过脑海——赌一把！

“鼹鼠！” 我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听我口令！我开枪压制！你只有一秒！拖着镰刀扑进前面的排水沟！明白吗？！”

“明白！” 鼹鼠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硝烟和铁锈味灌入肺腑。十字线死死锁定齿轮箱边缘那条狭窄的缝隙。预压扳机。全身的肌肉绷紧到极限。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那一点上。

“三！”

“二！”

“一！走！”

“砰！砰！砰！”

我以最快的速度，连续扣动扳机！三发狙击弹带着狂暴的动能，狠狠凿向齿轮箱边缘的缝隙和它后方可能存在的空间！不求精准命中，只求用致命的火力将对方死死按在掩体后面，不敢露头！

几乎在枪响的同一瞬间！

热成像视野里，代表鼹鼠的橙色人影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拖着代表镰刀的另一个轮廓，从水泥墩后跃出！如同扑向猎物的豹子，完全不顾暴露在枪口下的危险，用尽全身力气扑向几米外那条积满污水的排水沟！

“噗通！”

两人重重地摔进浑浊的泥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也就在他们身体脱离水泥墩掩体的刹那！

“哒哒哒哒——！”

齿轮箱后的枪声再次响起！子弹如同毒蛇般追噬而至！但鼹鼠的爆发和我的压制射击赢得了那致命的零点几秒！子弹大部分打在空处，只有一两发擦着鼹鼠的战术背心边缘掠过，撕裂了织带！

成功了！他们暂时安全了！

我立刻停止射击，枪口迅速移动，死死盯住齿轮箱后的阴影。对方也停止了射击，显然意识到失去了最佳时机。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再次降临，只有暴雨的喧嚣和远处控制楼内依旧激烈的交火声。

“鼹鼠！报告情况！” 我急促地问，心脏依旧在狂跳。

“咳咳…就位！镰刀…还在昏迷…失血严重！” 鼹鼠的声音带着呛水的咳嗽和极度的疲惫，“妈的…刚才差点…”

他的话戛然而止。

耳机里，灰熊的声音突然切了进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和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淬火的钢珠砸在地上：

“渡鸦！鼹鼠！听着！情况失控！对方增援到了！至少两辆武装皮卡从东侧厂门冲进来了！火力太猛！我们被彻底堵在三楼！外交官…己确认死亡！重复！外交官死亡！”

我的心猛地一沉。外交官死了…那数据卡…

灰熊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鼹鼠’！数据卡在我这里！听着！我和‘断刃’（另一名队员）会从西侧窗口强行索降突围！吸引火力！你们…带着镰刀，从排水系统走！‘渡鸦’！给我盯死东侧！压制那些皮卡！为鼹鼠他们争取时间！这是命令！重复！这是最后命令！完毕！”

“灰熊！你…” 鼹鼠的声音带着震惊和痛苦。

“执行命令！” 灰熊的咆哮斩断了一切，“把镰刀带出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带出去！渡鸦！掩护他们！行动！现在！”

通话戛然而止。频道里只剩下单调的沙沙声和远处骤然变得更加激烈、如同爆豆般的枪声！灰熊他们…要充当吸引火力的靶子！

冰冷的绝望和灼热的愤怒如同两条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我看着热成像视野里，代表鼹鼠和镰刀的两个轮廓，正艰难地在浑浊的排水沟里移动。更远处，东侧厂门方向，两个代表着武装皮卡的、巨大的、炽热的引擎热源，正轰鸣着冲入厂区，车顶上，代表重机枪的恐怖热源轮廓清晰可见！

没有时间了！

我猛地调转枪口，冰冷的十字线，带着燃烧的意志，死死锁定了冲在最前面那辆皮卡的车顶——那挺正在疯狂喷吐着火舌的、夺命的机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