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女朋友

接下来的几天，林溪成了市局刑侦支队的“常驻实习生”。温叙言总有“合适”的理由让她过来：有时是某个物证需要二次复核，有时是让她整理分析旧案卷宗里的物证数据，美其名曰“理论联系实际”、“为未来工作打基础”。

林溪的专业能力确实得到了李法医和物证室其他同事的认可。她心思细腻，观察力强，理论基础扎实，好几次都提出了关键性的见解。渐渐地，同事们看她的目光，除了对“温队女朋友”的好奇，也多了几分真心的尊重。只是“嫂子”这个称呼，算是彻底坐实了，每次听到都让林溪耳根发热。

温叙言依旧很忙，经常不见人影。但只要林溪在市局，他总会“恰好”在她快结束工作的时候出现，顺理成章地载她一起回去。路上依旧沉默居多，但气氛不再像最初那么冰冷窒息。有时，他会在等红灯时，状似无意地问一句：“今天有什么发现？”或者“那个藻类比对有结果了？”

林溪会尽量用专业的语言回答。每当这时，温叙言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嗯”一声，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但林溪能感觉到，他是在听的，甚至…是满意的？这种在工作领域被他“看见”和认可的感觉，比收到那张信用卡时更让她心底泛起隐秘的波澜。

这天下午，物证室里只剩下林溪和李法医。她们正在处理一起旧案的微量纤维转移证据。林溪负责在显微镜下仔细筛选和记录。

“林溪，你来看看这个。”李法医忽然招呼她，指着自己显微镜下的视野，“死者指甲缝里提取的，混在泥土里，非常微量，像是一种…特殊涂层的碎片？”

林溪凑过去，仔细调整目镜。视野里是几个极其微小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碎片。“有点像…某种喷漆？或者…汽车漆面？”她不太确定。

“感觉不太一样，质地更硬，反光特性也不同。”李法医皱眉。

就在这时，物证室的门被推开，温叙言走了进来。他刚开完会，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有进展？”他径首走过来，目光扫过两台显微镜。

“温队，正好，你看看这个。”李法医让开位置，“林溪发现的，死者指甲缝里的微量碎片，很特殊。”

温叙言俯身，凑到李法医那台显微镜前，专注地观察起来。他靠得很近，林溪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

“不是汽车漆。”温叙言观察片刻，笃定地开口，“反光太强，质地也不对。倒像是…某种工业设备的耐磨涂层碎片，或者…模型漆？”他首起身，看向林溪，“你那边有发现类似的吗？”

“我…我还没看到。”林溪被他突然的问话弄得有点紧张。

“过来。”温叙言极其自然地让开位置，示意林溪用他刚才看的这台显微镜，然后自己则站到了林溪原本的位置上，凑近她负责的那台显微镜。

两人交换了位置，距离瞬间拉近。温叙言高大的身躯几乎贴着她的后背，他俯身看显微镜时，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耳廓。林溪身体瞬间僵硬，握着调焦旋钮的手指都有些发颤。显微镜下的视野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看向目镜。视野里是熟悉的泥土和纤维样本。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身后强大的存在感，一点点地移动载玻片，仔细搜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物证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转的轻微嗡鸣和两人细微的呼吸声。温叙言似乎也在她身后那台显微镜前专注地寻找着。

忽然，林溪的视野里闪过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寻常的亮光！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调整焦距和光源。一个比李法医那边更小的、形状不规则的碎片清晰地呈现出来！同样的金属光泽，同样的特殊质地！

“找到了！”林溪压抑着激动，低声惊呼。

“哪里？”温叙言立刻首起身，凑了过来。他的胸膛几乎贴上了林溪的后背，下巴几乎要搁在她的发顶。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极其自然地覆上了她握着调焦旋钮的手！

林溪浑身一颤，像被电流击中。他手掌的温度和力量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引导着她的手，极其轻微地转动旋钮，将视野调整到最清晰的状态。

“这里。”林溪的声音有些发紧，另一只手指向目镜视野。

温叙言微微俯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凑近目镜。他的侧脸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林溪甚至能看清他浓密的睫毛和紧抿的唇线。两人维持着这个极其暧昧又专注的姿势，共同凝视着显微镜下那个微小的、可能成为破案关键的碎片。

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分不清是谁的。林溪感觉自己的脸颊快要烧起来，被他握着的手心也沁出了汗。他掌心的薄茧着她手背细腻的皮肤，带来一阵阵无法言喻的酥麻感。

“嗯，是同一种东西。”温叙言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确认的满意。他松开了覆在她手上的手，首起身。

那包裹着手背的温热力量骤然消失，林溪心里竟莫名地空了一下。她慌忙收回手，指尖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做得好。”温叙言看着她，目光深邃，里面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或冰冷的占有欲，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属于专业领域的赞赏，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这句简单的肯定，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溪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她垂下眼睫，低声道：“是李法医先发现的线索。”

“都辛苦了。”温叙言转向李法医，“把这个碎片特征和之前发现的，一起送去材料实验室做成分分析，对比数据库。重点查工业设备和高端模型领域。”

“明白！”李法医应道，眼神在温叙言和林溪之间微妙地转了一圈，带着了然的笑意。

温叙言交代完，对林溪说：“收拾一下，准备走了。”

回公寓的路上，车厢里异常安静。林溪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在物证室里的一幕——他覆上来的手掌的温度，他靠近时的气息，他低沉的“做得好”……还有同事们那一声声心照不宣的“嫂子”。

车子驶入公寓地库，停稳。林溪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林溪。”温叙言的声音忽然响起，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林溪动作一顿，心猛地提了起来，转头看他。

温叙言没有立刻下车，他侧过身，深邃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牢牢锁住她。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底却翻涌着一种林溪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确定，还有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断。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用一种低沉而缓慢的、带着绝对分量和清晰指向性的语气开口：

“现在，习惯‘女朋友’这个称呼了吗？”

林溪的呼吸骤然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承认了？他是在问她，还是在宣告？他是在给她选择，还是…仅仅是在通知她一个既定事实？

昏暗的光线下，温叙言的眸光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着她瞬间失措的脸庞。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仿佛一个掌控棋局的棋手，早己洞悉了对手的每一步，只等着她最终的落子。

空气凝固了。林溪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她看着他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是继续维持那摇摇欲坠的交易界限，还是…踏入这片他亲手划定的、名为“女朋友”的、未知而危险的领地？

她在他深邃的注视下，缓缓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没有言语，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宣告了某种关系的彻底颠覆。温叙言的唇角，极浅、却极快地向上勾了一下，那是一个带着满意和绝对掌控意味的弧度。

他推开车门，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下车吧，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