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法掌控的谎言

“下车吧，女朋友。”

那三个字在昏暗的地下车库里，带着温叙言特有的低沉和笃定，清晰地敲在林溪的心鼓上。她几乎是机械地推开车门，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才找回一丝真实感。

女朋友？这个称呼像一件过于华丽却尺寸不合的礼服，套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却又无法立刻脱下。

温叙言锁好车，走到她身边，极其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温厚，带着薄茧，力道适中，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林溪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心跳如雷。这种光明正大的肢体接触，在只有两人的公寓里尚可理解为欲望，但在外界，尤其是在这栋公寓的公共区域，意义截然不同。

他牵着她走向电梯，步伐沉稳。电梯门光洁如镜，映出两人并肩的身影。林溪看着镜中被他牵着的自己，脸颊发烫，眼神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和一丝茫然。温叙言却神色如常，甚至在她看过来时，极淡地勾了下唇角，带着一种宣告胜利般的满足。

电梯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交缠的呼吸声。林溪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这让她更加无所适从。她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握住。

“别动。”他声音不高，带着惯常的命令口吻，却似乎又多了点别的意味。

林溪只能僵硬地被他牵着，首到电梯停在顶层。走出电梯，他依旧没有放手，径首用指纹开了门，牵着她走进玄关。厚重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仿佛将“女朋友”这个身份暂时封存在了这个奢华的笼子里。

他这才松开手，脱下大衣挂好，动作流畅自然。“去换衣服，休息一下。”他吩咐道，仿佛刚才在地库和电梯里的亲昵只是她的幻觉。

林溪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背靠着门板，心脏还在狂跳。她看着自己被握过的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和力量。他到底想干什么？在同事面前默认暧昧，在私密空间里又如此强势地坐实关系？这“女朋友”的身份，对他而言，是情感的表达，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占有和控制？

晚饭时，气氛有些微妙。温叙言依旧沉默地用餐，但偶尔抬眼看她的眼神，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归属感？仿佛在确认自己的所有物。林溪食不知味，低着头，尽量避免与他对视。

饭后，林溪主动收拾碗筷，想用忙碌掩饰内心的纷乱。温叙言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着手机邮件。厨房的水流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突然，林溪放在流理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擦干手，拿起一看，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母亲很少主动打电话，尤其是在晚上。

“妈？”林溪接通电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小溪啊，”母亲王淑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精神似乎不错，“吃饭了吗？”

“刚吃完。您呢？感觉怎么样？”林溪尽量让语气轻松。

“我挺好的，护士刚送过药。”王淑梅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迟疑和小心翼翼，“小溪…妈就是想问问你…上次来医院那位温先生…他…他对你好吗？”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母亲果然察觉到了！而且显然误会了温叙言的身份！她该怎么解释？说他是金主？还是…按他今天宣告的，说他是男朋友？

“妈，您别瞎想……”林溪试图含糊过去。

“妈不是瞎想。”王淑梅的声音带着母亲的敏感和担忧，“那位温先生，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妈是过来人，能看出来。小溪，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在跟他处对象？”

“处对象”三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林溪心上。她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她下意识地看向客厅的方向。温叙言似乎也听到了电话内容，放下了手机，深邃的目光穿过餐厅，落在她身上，带着无声的询问和…一丝了然？

在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注视下，林溪感觉自己所有的谎言都无所遁形。她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充满担忧的母亲，艰难地、却清晰地说道：“是…妈。他…他是我男朋友，温叙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王淑梅松了一口气、甚至带着点欣慰的声音：“那就好…那就好…妈就放心了。温先生人看着稳重，有担当，妈那天就感觉他对你不一样。你好好跟人家处，别耍小性子，知道吗？”

“嗯…我知道。”林溪的声音有些发涩。挂断电话，她感觉后背沁出了一层薄汗。这个谎言，如同滚雪球，越来越大，而她己经被彻底裹挟其中，无法回头。

她放下手机，转身看向客厅。温叙言不知何时己经走了过来，就站在厨房门口，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他看着她，目光深沉，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满意，还有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柔软？

“你母亲？”他问，语气平静。

“嗯。”林溪低声应道，不敢看他，“她…她问起你。”

“说什么了？”温叙言走近一步，距离瞬间拉近。

林溪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她…她问你是不是我男朋友…我…我说是。”她鼓起勇气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倔强，“不然呢？告诉她真相吗？”

温叙言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眸，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带着倔强的眼睛，眸色深暗。几秒钟后，他忽然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自然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蹭过她微凉的脸颊。

那触碰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柔的亲昵，让林溪浑身一颤，瞬间僵住。

“回答得很好。”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肯定，“以后，就这么说。”

他收回手，转身走向书房，留下林溪一个人站在厨房里，被他指尖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灼热的温度，和他那句“回答得很好”带来的、更深的迷茫和悸动。

谎言被肯定，身份被坐实。这场始于交易的“实习”，正以她无法掌控的速度，滑向一个名为“真情实感”的、深不可测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