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卿卿姑娘

无念就这样走了。

我安慰自己说，刚好静下心来，想想报仇的事。

在家里闷了两天，休养生息，总算恢复了些精力。

自那以后，我每日夜间都会在后院练剑，首至大汗淋漓，偶尔抬头望一望仲夏夜的星空。

皎月高悬，遥望相思。

不知那个人是否还记得，曾说过要为我揽月摘星。

渐渐习惯了独处的生活，我忽然觉着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见不到无念的每一天，我回忆起来的都是她曾待我的好，至于她对旁人如何，我眼不见为净。

为了探听到有用的消息，我常去茶楼小坐，时而听文人墨客高谈阔论、指点山河，时而见江湖儿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某日黄昏，我照常喝着茶。

忽闻隔壁桌一阵吵闹，一名五大三粗的男子手持大刀，奋力朝那桌的客人劈去。

那客人闪身向后跳开，男子重重一刀劈在座椅上，木椅应声裂开一道沟壑。

只见那男子怒目圆睁，口口声声嚷嚷着：“无念狗贼，还我弟弟命来！”

无念的名字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我甚至未看清那客人的长相，就下意识地将冰堑出鞘，踏着长凳跃起，凌空将那男子手中的大刀斩落。

再回头去看，却发现那人并不是无念。

那客人是副翩翩公子的打扮，一身冰蓝色的窄袖长袍，腰间佩玉，手执折扇，逃命时仍攥得紧。

才被我救下，惊魂初定，连忙解释道：“这位大哥，你认错人了！”

竟是个姑娘的声音。

话音刚落，外头涌进来数十官兵。

三下两下就将手无寸铁的男子擒住，将人押走，又留了几个在酒楼维护秩序。

那姑娘向我拱手作了个揖，彬彬有礼，“在下颜卿，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她身边的小丫头也跟着对我作礼。

再仔细看她的长相，确实与无念黑发的模样有七八分相似。

眉眼的形状如出一辙，但摆在不同人的脸上，给人的感觉却不同。

同样是绝美的面容，一眼看过去，无念清冷似月，会令人窒息到不敢靠近，而颜卿却温润如玉，没有任何的攻击性。

想起方才她躲避的样子，像是个不懂武功的。

我将剑入鞘，朝她友好笑笑，“小事。”

颜卿恭敬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淡淡回答道：“我姓穆。”

颜卿端出个体面的笑，乍然一瞧，像是个教养很好的贵家公子，“颜某的府邸离这不远，不知穆姑娘是否有空，让在下设宴还个恩情？”

“我还有事，不去了。”

我不知她为何要女扮男装，也没心情同她客气，摆了摆手，便转头走了。

她长得实在太讨厌了，我不想跟她同桌吃饭。

我没有理她在背后喊我的声音，却因着官兵头领的一句称呼停了脚步。

那人低眉颔首，小步踱至颜卿跟前，哆嗦着跪下请罪，“贼人己经下狱，周围也都排查干净了，让郡主受了惊吓，属下该死！”

颜卿肃声道：“好好审问那个人，我要知道他和无念到底有什么恩怨。”

她居然是个郡主，听起来像是还认识无念。

我立刻转头，手扶着背在肩上的剑，小跑回去，“我改变主意了。”

颜卿十分欣喜，点头微笑，抬手朝门口示意，“荣幸之至，穆姑娘请。”

老实说，我没接触过她这样的皇室之人，也不大习惯她这样文绉绉的说话方式。

但她有调动官兵的本事，或许会对我有些帮助。

路上，颜卿身边的小丫头时不时偷看我，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想来是觉着我贪慕虚荣，听见颜卿是郡主便想讨些便宜。

颜卿唤她作小缘。

我不在乎旁人如何看我，左右我就是带着目的去赴宴的。

颜卿的府邸确实离得不远，只隔了两条街便到了。

残阳照在朱漆门钉上，蒸腾出松烟墨的苦香，大门自外面瞧着很是气派。

奇怪的是，门的正上方没有匾额。

我不是很懂皇室的称号，却也知道郡主应当是王爷的女儿。

按理来说，无念隐居于此，门庭低调些算是正常的，可王府若是没有匾额，着实是十分奇怪。

随颜卿一路入府，曲径通幽。

万字回廊竹帘半卷，穿堂风裹挟着冰片的气息扑面而来，将仲夏时分的暑气消去大半。

宴客的木构黛瓦顶八角凉亭中，冰窖运来的鹰雕在悄然融化，水痕蜿蜒成一道长河，漫过青砖的缝隙，流入亭下的荷塘。

荷香阵阵，沁人无声。

颜卿提了杯酒，笑意盈盈道：“我敬穆姑娘一杯，谢过救命之恩。”

我没有喝酒的习惯，上一回喝酒还是……

是两年前，无念喂给我喝的。

本着或许有求于人的想法，我为自己倒了杯茶，举杯道：“我不会喝酒，以茶代酒吧，郡主大人不要介意。”

颜卿与我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拉着我的手，笑呵呵道：“叫我卿卿。”

我骤然一惊，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慌忙甩开她的手。

即便我没用力，可习武之人自卫时的力道不轻，完全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颜卿没坐稳，摇晃着朝后面仰去。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想将她接住，却低估了人栽倒时的重量，被她牵扯着一并带倒，滚了半圈。

她“哎呦”一声，下意识用手护住我，扶着我爬起来，连连说着：“失礼，失礼……”

我也摔得疼，又暗暗想扇自己一巴掌。

都怪无念，把我害成这个样子！

差点以为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喜欢女人了！

人家颜卿是个姑娘家，又是个郡主，出于友好牵了下我的手，我居然给人家推倒了。

我赶紧找个借口，给自己找补，“我不习惯被人碰，练武之人是有这个毛病，实在抱歉……”

颜卿十分尴尬，自嘲般道：“怪我，今日扮了男装，还对你动手动脚，是该打，该打……”

想想方才的场景，确实是有点好笑的。

颜卿也逐渐绷不住，和我相视而笑。

我又觉着她这个人蛮有意思的，符合我对皇室女子循规蹈矩的印象，又没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子。

这一闹，她待我也没那样生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