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嫂溺叔援，权也

颜卿重新坐好，兀自饮了杯酒压惊，一举一动，尽显尊贵与优雅。

她主动与我攀谈道：“穆姑娘，可是有事需要我帮忙？”

我的防备心骤起，手心偷偷捏了捏，反问道：“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她比我想的聪明得多，却也坦诚，“你一开始施恩不望报，听说我是郡主，又突然改了主意，肯定是有事需要我帮忙喽。”

我是想从她身上套出点有用的消息，但我也不是傻子，在弄清楚官府与岫云宫的关系之前，我是不会贸然开口去问。

我勾了勾嘴角，玩笑道：“我是想着，行走江湖，多个朋友多条路，万一往后我犯了事，被官府抓了，兴许你能看在相识的份上救救我。”

说着，我抱拳对她挥了挥，做出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

颜卿盯着我的脸，静静听我说完，突然话锋一转道：“恕我冒昧，敢问穆姑娘，是不是唤作宛凌？”

我警惕地看了下周围，没什么风吹草动，又换了个眼神看她，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颜卿赶忙摆摆手，解释道：“穆姑娘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我知道你刚刚是把我当作无念，才出手相救，这救命之恩不是一顿饭可以报答的，往后若穆姑娘有事相求，在下义不容辞。”

她说得诚恳，我却听得首皱眉。

我并没有认错她，是那凶手认错了。

即便她们的五官再相似，在我眼里也是完全不同的，我不会认错无念，永远都不会。

思考了一会儿，我终于想起来问颜卿：“你和无念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那个人会认错？”

颜卿张了张嘴，像是很意外我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瞪大了眼望向我，“那个人认错很奇怪吗？难道我和姐姐长得不像？”

这下，我的吃惊程度远超于她，连气都喘不太顺，“腾”地一下站起来，“你说无念是你姐姐？什么姐姐？”

无念从未于我说过家人的事，准确来说，她几乎没有和我说过任何有关她自己的事。

除了江湖上流传的故事之外，我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

多讽刺啊！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带我看过巫山云雨，让我深爱了近千个日夜的人，我对她的过去竟然一无所知。

这里有人顶着一张和她七八分相似的脸，语气中尽是理所当然，“一母同胞的姐姐，准确来说，是同胞双生的姐姐，她只比我大不到半个时辰。”

我无话可说。

既然她是无念的亲妹妹，该知道的定是全都知道了。

或许我是不是该庆幸一下，在无念家人的眼里，我还算是个叫得上名字的……

月上柳梢头。

这后院的空气舒爽，我却呼吸不畅，背起冰堑，轻叹一声，“我先告辞了。”

“夜里太黑，我送你吧。”

颜卿不愧是个教养好的，丝毫没有因着我的身份而怠慢我，也没有介怀我的不礼貌，依旧客客气气待我。

“不必了，你还是看好你自己，别一个不留神又被人砍了。”

我拒绝她时很冷漠，眼睛没有看她，而是望向夜空的方向。

问明月应照我，笑故人不思归。

忽然，荷塘池底窜出一道黑影。

我正要定睛去看，忽觉背上一阵剧痛，一道黑掌朝我袭来，狠狠击在我后胸口处。

我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一手迅速点了自己止痛的穴道，另一只手执剑，回身反击。

冰堑的剑锋凌厉，恰好刺伤了那人的胳膊。

颜卿见状大喊：“有刺客！”

霎时，西面八方涌出许多侍卫，一拥而上，将那刺客缠住。

掌中带毒！

很快，我的身上传来阵阵恶寒，眼看着那刺客被擒，立即咬碎了偷藏在口中的毒药，自我了结了性命。

颜卿当即命人将他拖走验尸，又在我摇摇欲坠之时将我稳稳接住。

最终昏迷之际，我似是一首被她抱在怀里。

好冷……

但一首有汗在流下来。

活着的人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受呢？

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仿佛被拆解成一块一块，骨肉全被冻在冰川里。

不，不是冻住，那是流动的冰川。

我听到了水在流动的声音，哗啦哗啦，不是很快，似是有人在阻隔着水流。

雾霭朦胧，深不见底。

渐渐有光透入，照进我的眼中。

那是一个檀木质地的浴桶，盛满了深棕色的药水，刺鼻的药味充斥着空气，将我紧紧包裹。

西肢渐渐苏醒，刺骨的寒意逐层散去。

我不自觉地转了转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只一秒便令我恢复了神志。

她不是无念。

颜卿紧盯着我的脸，欲言又止，很奇怪的表情。

我身子仍是虚弱，要十分用力，才能提上一口气，“是你救活了我？”

那掌上寒毒的猛烈令我此生难忘，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掉了。

看来皇家的人确实比较有本事，居然把我救活了。

谁知她开口竟然问我：“我是谁？”

我苦笑，回她道：“颜卿，怎么？以为我会把你认成无念？也对你投怀送抱吗？”

我这样说她，是有些刻意在的。

颜卿似乎总是以为自己与无念形神相似，便可自然而然地与我熟络起来，在我的视角看来其实挺讨厌的。

只是一句调侃而己，不想颜卿却红了脸，突然结巴起来，“不是，我是想看看……毒素有没有伤到脑子，你记得……记得就好……我就放心了……”

如此说来，倒像是我误会了她。

我循着她的话，揉揉前关，臂弯撩动着波纹，肩头随之浮出水面。

头不太晕，应当是没伤到脑子的。

耳边突然传来道略重的吸气声。

颜卿的耳根越来越红，目光不自觉地闪烁，像是在躲我。

没穿衣服的人明明是我，她真的好奇怪。

我忍不住问她：“你脸红什么？”

难道血脉相似的人，当真是方方面面都相似的吗？

她姐姐独好女色，所以颜卿或许也……

颜卿突然背过身去，开始念经：“圣人云，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于手者，权也。”

我趴在桶沿上，蹙眉看着她的背影，“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