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这太平盛世

“那小崽子春心萌动，正常。”容珩在他耳边轻声道，“这点也像我，对待心上人，必要日日见，日日缠……”

剩余的话被羞恼的掌心堵住。

窗外杏花簌簌，掩去一室旖旎。

清明时节，细雨绵绵。

容瑾非要冒着雨前往皇陵祭扫。

少年太子撑着把素色油纸伞，跪在端王妃墓前絮絮叨叨：“母妃，儿臣如今箭法可好了，赵栩说再练两年就能超过他……”

赵栩持剑立在三步外，浑身上下被雨水打湿也纹丝不动。

谢云殊轻抚墓碑，忽然发现贡品旁多了束新鲜的野花，

茎秆断口整齐，显然是利刃所裁。

回程的马车里，容瑾靠在赵栩肩头昏昏欲睡。

少年迷迷糊糊说着梦话：“赵栩……你别走……”

赵栩浑身僵硬，却小心翼翼地用披风裹住他。

谢云殊望着车窗外的雨幕，轻声道：“回宫后，本宫有件事要同你说。”

赵栩眸光一颤，握剑的手指微微收紧。

暖阁内茶香袅袅，

谢云殊将兵符推到赵栩面前，“北境新军缺个副将。”

后者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这……”

“你若不愿，本宫也不勉强。”

沉默良久，赵栩突然重重叩首：“末将……想继续护卫殿下。”

额头抵着青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谢云殊轻笑，将另一道懿旨放在案上，

擢升赵栩为东宫都统，专职护卫太子。

“瑾儿性子跳脱，你多费心。”

赵栩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耳根通红地接过懿旨，指尖微微发颤。

窗外突然传来容瑾的呼喊声：“赵栩！本宫的纸鸢挂树上了！”

谢云殊莞尔：“去吧。”

“是。”

玄色身影如疾风般掠出，转眼便将树上的少年抱了下来。

容瑾笑嘻嘻地搂着赵栩脖颈，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向来沉稳的将领一个踉跄。

春风拂过，扬起满庭落花。

五月，火红的榴花将东宫檐角染上一层艳色。

容瑾赤脚坐在海棠树下的石凳上，白皙的脚踝上沾着些许草屑。

少年此刻正专心致志地往箭矢上缠红绸，

那绸子是从他自己衣袍上撕扯下来的，边缘还留着歪歪扭扭的牙印。

“殿下。”

赵栩单膝跪地捧来碗冰镇梅子汤，

年轻将领轮廓分明的侧脸沁着汗珠，却仍一丝不苟地束着护腕。

容瑾突然伸手戳了戳他耳朵：“你这里会动诶！”

“咳……”赵栩呛得耳根通红，汤碗却端得极稳，“殿下，喝汤。”

容瑾俯身就着他的手啜饮一口，忽然眼珠一转：“赵栩，你教我射红花吧！就像父皇之前那样！”

赵栩眸光微动。

去年榴花盛开时，陛下一箭射落最高处的那簇红花，亲手簪在了谢皇后鬓边……

“先练习基础。”赵栩握住少年纤细的手腕调整姿势，“目随箭走，心随意动。”

容瑾不服气地撇嘴，却还是乖乖照做。

箭矢破空而出，堪堪擦过枝条。

少年懊恼地跺脚，转身撞进赵栩怀里：“你就是故意教错我的！”

温软身躯撞得赵栩后退半步，喉结剧烈滚动着。

那支缠着红绸的箭孤零零插在草地上，像极了某人躁动的心思。

紫宸殿内，谢云殊正批阅礼部呈上的端阳节章程。

“今年龙舟赛加派两队禁军。”他朱笔轻点图纸，“瑾儿他非要参赛，得防着落水。”

容珩从背后拥上来，贴着他耳畔低语：“当年带你游湖时，怎么不见你这般紧张我？”

“那时能一样吗……”谢云殊耳根发烫，笔尖在纸上晕开一朵红梅。

容珩低笑着抽走他手中的毛笔，将人打横抱起：“歇会儿。”

龙纹屏风后传来窸窣响动。

春桃红着脸放下冰镇瓜果，匆匆退到殿外，正撞见探头探脑的容瑾。

“父后呢？”容瑾怀中抱着团雪，衣领歪歪斜斜的，“儿臣要问龙舟赛的事！”

春桃慌忙拦住：“陛下正与娘娘商议要事……”

殿内突然传来一声模糊的轻呼，似痛似嗔。

容瑾愣了下，反应过来瞬间涨红了脸，

随即便如兔子般蹿出去老远，差点撞到回廊下的赵栩。

“他们……”少年把滚烫的脸埋进年轻将领胸膛，“羞羞！”

赵栩浑身僵硬，手臂肌肉紧绷。

石榴花扑簌簌落在两人肩头，像一场无声的火雨。

端阳前夕，楚地传来捷报。

谢云殊展开军报，眉头渐渐舒展：“阿史那金伏诛，西域诸部递了降书。”

容珩把玩着鎏金酒杯，唇角微勾：“杨昭这仗打得漂亮。”

“楚王有意让珏儿留京任职。”谢云殊将另一封信推过去，“说是瑾儿缺个伴读。”

“那小崽子还需要伴读？”容珩嗤笑，“整日黏着赵栩不够，现在又要多个堂兄。”

话虽如此，朱批却是准了。

谢云殊望向窗外，容瑾正拽着赵栩试戴五色丝绳编织的辟邪链，少年明媚的笑颜比榴花还耀眼。

容珩突然揽住他的腰：“看什么这么入神？”

“看……”谢云殊轻抚腰间玉扣，“这太平盛世。”

龙舟赛这日，太液池畔人声鼎沸。

容瑾戴着亲手编的艾草香囊，非要挤在帝后中间坐。

杏黄色的锦袍被风吹得鼓起，活像只炸毛的雏鸟：“父后！儿臣押红队赢！”

“殿下。”赵栩单膝跪地递上冰镇莲子，“您昨日说支持蓝队。”

“本宫改主意了不行吗？”容瑾就着他的手吸溜一口，突然眼珠一转，“赵栩，输了的人要罚酒三杯！”

容珩突然捏住儿子后颈：“某人不是说要参赛？怂了？”

容瑾闻言嘿嘿一笑，“父皇，儿臣这几日太累了。”随即灰溜溜爬回座位。

鼓声震天中，红队龙舟率先冲过终点，

容瑾立刻欢呼着蹦起来，发间玉冠差点甩进池子里。

“成何体统。”容珩嫌弃地评价，却还是伸手扶稳了他。

谢云殊笑着摇头，忽然被塞了块冰镇西瓜，容珩指尖还沾着水珠，在阳光下剔透如琥珀。

“甜不甜？”

“嗯……”

尾音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远处，容瑾正拽着赵栩讨要彩头，少年踮脚的模样像极了欲飞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