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君无戏言

五月，容珏如约返京。

少年世子长高了不少，眉宇间褪去稚气，看上去更稳重了些。

容瑾兴奋地围着他打转：“珏哥哥！白狐呢？”

“在这儿。”容珏笑着取出个锦笼，里面蜷缩着团雪白的毛球，“才三个月大，得仔细养。”

容瑾欢呼一声，连最爱的樱桃酪都不要了，抱着笼子就往兽苑跑。

赵栩急忙跟上，临走前深深看了容珏一眼。

谢云殊若有所思：“珏儿有心了。”

“楚地今年风调雨顺。”容珩把玩着楚王送来的密信，“皇兄说要送珏儿入国子监。”

这意味再明显不过，

楚王是在为儿子铺路。

谢云殊望向远处玩闹的两个少年，心中突然有了打算。

夜深人静时，谢云殊在案前给容瑾缝制香囊。

容珩沐浴出来，故意吃味道：“又宠他。”

“端午要戴的。”谢云殊咬断线头，“绣了安神的花草，省得他夜里总踢被子。”

容珩突然抽走香囊扔到一旁，将人打横抱起：“我也踢被子，夫人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你……”谢云殊羞恼地瞪他，却被封住双唇。

帐幔落下，掩去一室旖旎春光。

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西更天了。

六月，蝉鸣声扰人清梦。

谢云殊倚在冰鉴旁，翻看礼部呈上的秋狝章程。

殿外传来容瑾清脆的笑声，似乎正与那只白狐幼崽玩耍，偶尔夹杂着几声赵栩低沉的提醒。

“主子。”春桃捧着新制的夏衣进来，“尚服局问围猎的骑装要什么花样。”

谢云殊指尖轻点案几：“玄色云纹那套便好。”

“云纹？”容珩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温热手掌覆上他腰间，“我倒觉得，夫人穿绛红更衬肤色。”

谢云殊耳根微热，拍开那只不安分的手：“别动……”

“怎么了？”容珩贴着他的耳朵低语，顺手抽走章程扔到一旁，“夫人难道不喜欢吗？”

春桃红着脸退下，临走时不忘合紧殿门。

谢云殊被抵在书案上深吻，朱笔脱手掉在了奏折上，

“阿珩……”

“我在。”

衣带被灵巧挑开，冰鉴的凉意混着那人炽热的吐息，激起一阵战栗。

天色渐暗时，谢云殊才悠悠转醒。

容珩正倚在床头批阅堆积的奏折，见他睁眼，立刻递来温热的蜂蜜水：“润润嗓子。”

谢云殊羞恼地瞪他，却因嘶哑的嗓音毫无威慑力：“……禽兽。”

“嗯。”容珩低笑着吻他眉心，“只对你。”

窗外突然传来翅膀扑棱声，云霄落在窗棂上，利爪抓着封密信。

容珩展开扫了一眼，眸光微沉：“杨昭在漠北发现了阿史那银的踪迹。”

谢云殊撑起身子：“他还敢露面？”

“丧家之犬罢了。”容珩将信笺焚毁，“正好，届时让那小崽子见识见识，什么叫穷寇莫追。”

“你要带瑾儿一起去？”谢云殊攥紧他衣袖，“太危险了。”

容珩捏了捏他的手：“有我在，怕什么。”

七月，暴雨来得又急又猛。

谢云殊站在廊下看宫人们收拾晾晒的草药，

容瑾抱着白狐崽躲在身后，小脸上写满了担忧：“父后，珏哥哥家的粮船会不会被淋湿？”

“放心。”谢云殊揉揉他发顶，“楚地的船队经验丰富。”

小太子松了口气，又兴冲冲道：“儿臣给小白想了新名字，叫‘团雪’好不好？”

“殿下。”赵栩突然上前，“该练字了。”

容瑾瘪着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谢云殊望着少年将领挺拔的背影，若有所思，

自从容珏返京，赵栩似乎越发寸步不离地守着容瑾。

雨幕中忽然出现个高大的身影，

容珩大步走来，玄色衣摆己被雨水浸透：“想什么呢？”

“阿珩？”谢云殊连忙递上干帕子，“怎么冒雨过来？”

“给你带好吃的来。”容珩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竟是块完好无损的桂花糕，“御膳房新做的，趁热吃。”

谢云殊心头一暖。

这人明明浑身湿透，却把点心护得严严实实。

他刚咬了一口，就被捏着下巴分享了个短暂的吻。

“甜吗？”

“嗯……”

缠绵间，容瑾的惊呼从远处传来：“父皇父后！团雪会作揖了！”

二人转头望去，只见小太子正举着肉干逗弄白狐，赵栩则蹲在一旁小心护着，生怕他被抓伤。

容珩突然将谢云殊打横抱起：“回寝宫，我也教你个新花样。”

“别闹！快放我下来……”

抗议声被雨声淹没，只剩下一串羞恼的轻斥，和某人得逞的低笑。

八月，骄阳下的演武场尘土飞扬。

谢云殊坐在凉棚下看容珩教容瑾骑射，

“手腕再压低些。”容珩调整着容瑾略显僵硬的姿势，“眼神跟着箭尖走。”

容瑾屏息凝神，一箭正中靶心外沿。

“父后！儿臣射中了！”小太子兴奋地转过身。

谢云殊笑着递上帕子：“真厉害。”

“还差得远。”容珩说着揉了揉容瑾的脑袋，“明日开始加练半个时辰。”

小太子哀嚎一声，逗得侍卫们忍俊不禁。

回宫路上，谢云殊忽然问道：“秋狝……真要带瑾儿去？”

“嗯。”容珩把玩着他一缕发丝，“九岁了，也该见见血了。”

谢云殊抿唇不语。

容珩捏了捏他后颈：“放心，有我在。”

—

中秋宴上，容瑾呈上自己猎的第一只野猪。

“父后！儿臣亲手烤的！”小太子眼巴巴地等着夸奖，全然不顾那野猪肉己经烤得焦黑。

谢云殊忍着笑尝了一口，在容瑾期待的目光中郑重评价：“外酥里嫩。”

容珩挑眉：“我尝尝。”

就着谢云殊的手咬下野猪肉，容珩面不改色地吞咽完毕：“还不错。”

容瑾兴奋地跑去找容珏玩，没看见自家父皇转身就把茶水饮尽的狼狈样。

谢云殊忍笑替他拍背：“逞什么强。”

“那小子第一次下厨。”容珩轻笑一声，“总不能打击他。”

夜深人静时，谢云殊仔细检查着秋狝的行装。

容珩从背后抱住他，“带那件狐裘，漠北夜里凉。”

“嗯。”谢云殊伸手抚上容珩的脸，声音轻且软，“真想跟你们一起去。”

容珩突然将他打横抱起：“等我回来，带你游遍山川湖海。”

“当真？”

“君无戏言。”

烛火被一掌拂灭，黑暗中只余缠绵的呼吸与窗外的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