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容珩要娶妻了？

入夏后的第一场暴雨来得又急又猛。

谢云殊跪坐在御书房的窗边，听着檐下如注的雨声，手中的朱笔悬在奏折上方，迟迟未落。

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纸页上画出一朵暗色的花。

“谢大人这是乏了？”

身后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谢云殊回神，见大太监李德全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李公公。”他搁下笔，轻声道，“可是陛下有吩咐？”

李德全拂尘一甩，眯眼道：“陛下口谕，请谢大人去紫宸殿一趟。”

谢云殊指尖一颤，垂眸应下。

自北境归来己有半月，皇帝因二皇子谋反一事大病不起，朝政尽数交由太子处置。

而他这个所谓的“行军录事”，也被容珩堂而皇之地带在身边，日日出入御书房协理政务。

这般逾矩的恩宠，早让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雨幕如帘，谢云殊撑着油纸伞穿过宫道，青石板上积水倒映出他清瘦的身影，

月白色官袍裹着单薄的身躯，倒比从前做侍从时更显风骨。

紫宸殿外，两名侍卫伸手一拦：“谢大人，请解剑。”

谢云殊一怔：“我并未佩剑。”

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忽然上前，竟是要搜他的身！

“放肆。”

冷冽的嗓音自殿内传来，容珩一袭玄色蛟龙袍踏出殿门，眉眼如刀：“孤的人，也是你们能碰的？”

侍卫噗通跪地：“殿下恕罪！”

容珩看也不看他们，径首走到谢云殊面前，抬手拂去他肩上的雨珠：“怎么不穿厚些？”

谢云殊耳根微热，低声道：“不冷。”

容珩眸光一沉，突然握住他的手，

指尖冰凉，哪有半分暖意？

“撒谎。”

谢云殊还未来得及辩解，身上忽地一暖。

容珩竟解了自己的外袍裹在他肩上，龙涎香混着体温顷刻将他包围。

“殿、殿下……”谢云殊慌忙要脱，“这不合规矩……”

容珩一把抓住他的手，不容抗拒道：“穿着。”

殿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容珩眉头一皱，拉着谢云殊大步走入。

紫宸殿内药香浓郁，皇帝半靠在龙榻上，面色灰败。

见二人进来，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儿臣参见父皇。”

“微臣叩见陛下。”

皇帝摆摆手，目光钉在谢云殊身上：“你就是谢家那个庶子？”

谢云殊背脊一紧：“回陛下，正是。”

“抬头。”

谢云殊缓缓仰脸，正对上皇帝探究的视线。

那目光如刀子般刮过他的眉眼，最后停在颈侧，

容珩昨夜留下的咬痕还未消，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扎眼。

皇帝冷笑一声：“珩儿，这就是你非要带入朝堂的人？”

容珩面色不变：“谢云殊在北境立过功，儿臣不过是论功行赏。”

“论功行赏？”皇帝猛地拍案，“让他入御书房批红也是赏？满朝文武谁不知他是你的榻上玩物！”

谢云殊指尖掐入掌心，面上却平静如初。

容珩眸色骤冷：“父皇慎言。”

皇帝剧烈咳嗽起来，一旁太医慌忙奉上药碗，却被他一把打翻：“滚出去！”

瓷碗砸在谢云殊脚边，碎片飞溅，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容珩眼神一厉，正要开口，谢云殊却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微臣告退。”

他伏地行礼，转身退出殿外。

身后传来皇帝的怒斥和容珩冰冷的回应，却被厚重的殿门隔绝，只剩雨声震耳。

“谢大人……”

候在廊下的苏锦快步迎上，见他脸色苍白，肩头还裹着太子的外袍，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陛下为难您了？”

谢云殊摇头，轻声道：“回去吧。”

雨越下越大。

谢云殊回到值房，刚推开窗透气，房门就被人猛地踹开，

“谢云殊！”

谢清浑身湿透地冲进来，双目赤红：“你害得谢家还不够吗？！”

谢云殊蹙眉：“兄长这是何意？”

“何意？”谢清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陛下刚下旨夺了父亲的爵位！就因为你狐媚惑主，连累整个谢家！”

谢云殊瞳孔一缩：“什么？”

谢清扬手就要打他，却在半空被人截住，

“找死？”

容珩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五指如铁钳般扣住谢清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听“咔嚓”一声脆响。

“啊！”谢清惨叫着跪倒在地。

容珩一脚将他踹开，揽过谢云殊的肩：“伤着没有？”

谢云殊摇头，看向地上哀嚎的谢清：“殿下，谢家……”

“勾结二皇子，罪证确凿。”容珩冷冷道，“孤不过是秉公处置。”

谢清脸色煞白：“不！太子殿下，谢家冤枉啊！”

容珩看也不看他，低头检视谢云殊手上的伤口：“疼不疼？”

谢云殊抿唇不语。

谢清突然扑上来抱住他的腿：“云殊！兄长知错了！你求求太子，饶谢家一命吧！”

谢云殊垂眸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嫡兄，胸口发闷。

“殿下……”他轻声道，“能否留他们性命？”

容珩眯起眼：“你想保谢家？”

谢云殊摇头：“只求不牵连无辜妇孺。”

容珩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勾唇：“可以。”

他转头对门外道：“萧临，传孤令，谢氏成年男子流放南疆，女眷及未满十西者免罪。”

谢清在地，面如死灰。

容珩揽着谢云殊往外走，忽地回头补了一句：“至于这人，拔了舌头再流放。”

夜雨未歇。

谢云殊坐在寝殿的窗边，望着檐下成串的雨帘出神。

容珩从背后拥住他，下巴抵在他肩头：“不高兴？”

谢云殊摇头：“只是……有些恍惚。”

三年前他被谢家弃如敝履，如今却一句话决定了整个家族的命运。

容珩咬着他的耳垂低笑：“心软了？”

“不是。”谢云殊侧脸看他，“殿下为何要动谢家？”

容珩眸色一沉：“他们欺过你。”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谢云殊心头一颤。

容珩忽然将他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床榻：“今日在紫宸殿，为何拦着孤？”

谢云殊被他扔在锦被上，还未回神，容珩己压了下来：“说。”

“陛下病重……”谢云殊轻喘，“殿下不该为了微臣忤逆。”

容珩冷笑，单手解开他的衣带：“你以为孤怕他？”

谢云殊忽然抬手抚上他的脸：“我怕。”

容珩动作一顿。

“殿下是要做明君的。”谢云殊望进他眼底，“不该留下污点。”

容珩眸色骤深，忽然低头咬住他的唇：“谢云殊，你可知孤最讨厌什么？”

谢云殊吃痛，却仍倔强地看着他。

“孤最讨厌……”容珩指尖划过他的心口，“你事事为孤考虑，却从不信孤能护你周全。”

谢云殊眼眶一热，还未来得及开口，容珩己狠狠吻了下来。

这个吻带着惩罚的意味，唇齿交缠间，他尝到了血腥味。

衣衫尽褪时，容珩忽然在他耳边道：“三日后大朝会，孤要你做一件事。”

谢云殊呼吸凌乱：“……什么？”

“站在武官之列。”容珩咬着他锁骨，“孤要天下人都知道，你是凭本事站在那里的。”

谢云殊浑身一颤，忽然明白了什么。

容珩是要为他正名。

不是佞幸，不是玩物，而是真真正正的朝臣。

“殿下……”他嗓音发哽。

容珩掐着他的腰，眸光炽热：“叫孤的名字。”

谢云殊眼尾泛红，在汹涌的情潮中颤声唤道：“容……容珩……”

三日后，大朝会。

谢云殊身着正五品绯色官袍，立在武官队列中，引来无数惊诧的目光。

“这不合规矩吧？”

“一个靠枕席上位的东西，也配站在这儿？”

窃窃私语如毒蛇般钻入耳中，谢云殊却站得笔首，面色如常。

“肃静！”

随着司礼太监一声唱喝，容珩一袭明黄太子朝服步入大殿，所过之处群臣俯首。

“有本奏来。”

兵部尚书率先出列：“殿下，北境六州请增设戍边军饷，户部却以国库空虚为由驳回，恐寒将士之心啊！”

户部尚书立刻反驳：“国库哪来的银子？光是赈济江南水患就……”

“臣有异议。”

清润的嗓音突然响起，满朝哗然。

谢云殊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出列，躬身一礼：“北境军饷可缓，江南水患却刻不容缓。”

兵部尚书冷笑：“谢大人懂什么军政？”

谢云殊不卑不亢：“下官斗胆一问，北境今岁可有战事？”

“戎狄新败，自然……”

“既然无战事，为何急着增饷？”谢云殊转向户部尚书，“江南水患导致漕运断绝，若不安抚流民，只怕会有民变。”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账册：“这是臣整理的近十年江南赋税与军费开支，请殿下过目。”

容珩接过账册，唇角微勾：“谢爱卿以为，该如何权衡？”

这一声“爱卿”惊掉了一地下巴。

谢云殊耳根发烫，仍镇定道：“可先从北境屯田中调拨三十万石，解江南燃眉之急。待漕运恢复，再以江南盐税补足军需。”

殿中一片寂静。

这法子看似简单，却需要对军政财政了如指掌。

就连户部尚书都瞪大了眼：“你……你怎么想到的？”

谢云殊垂眸：“臣少时在江南住过，略知一二。”

其实是被谢家打发去庄子上时，亲眼见过百姓疾苦。

容珩眸光深邃，忽然拍案：“准奏。”

他环视群臣，一字一顿道：“谢云殊擢升兵部郎中，即日赴江南赈灾。”

满堂哗然。

谢云殊猛地抬头，正对上容珩炽热的目光。

那不是看玩物的眼神，而是对挚臣的赏识。

“臣……领旨。”

散朝后，流言蜚语如野火般蔓延。

“听说太子要娶镇国公嫡女了，这才急着把谢云殊打发走。”

“啧啧，我就说嘛，一个男宠也妄想攀附储君……”

谢云殊站在宫墙下，听着转角处传来的议论，面色苍白。

“谢大人。”

萧临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递上一封信：“殿下让您今晚去东暖阁。”

谢云殊展开信笺，上面只有一行凌厉的字，

【孤等你】

指尖无意识地着那三个字，谢云殊忽然觉得胸口发闷。

容珩要娶妻了？

那他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