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你一定要撑住

容珩离京后，日子突然变得漫长起来。

谢云殊每日除了处理政务，就是教容瑾读书习字。

小太子仿佛一夜长大，再不要糖吃，也不闹着玩耍，连太傅都夸他突飞猛进。

这日傍晚，

谢云殊正在批阅奏折，容瑾突然举着封信冲进来：“父后！父皇来信了！”

北境军报通常由兵部转呈，这封却是容珩亲笔。

谢云殊急忙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己至雁门。此地风沙大，饭菜难吃，想你做的莲子羹。】

字迹潦草，显是匆忙写就。

谢云殊着纸面，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那人伏案疾书的模样。

“父后，父皇说什么了？”

谢云殊将信折好：“问瑾儿乖不乖。”

容瑾撇嘴：“骗人！父皇才不会问这个！”

孩子气得脸颊鼓鼓。

谢云殊笑着捏了捏他的脸：“父皇想吃莲子羹了。”

“那咱们做好了送去！”容瑾眼睛一亮，“儿臣会骑马了，可以……”

“胡闹。”谢云殊打断他，“北境路途遥远，岂是儿戏？”

小太子失望地耷拉着脑袋，突然灵光一现：“那画给父皇看！儿臣新学的工笔画！”

说干就干。

当晚，父子俩趴在案前画了整整十张莲子羹图，从选材到烹制，活像一本食谱。

谢云殊在最后添了行小字：【盼君早归，亲手奉上。】

信送出半月后，北境传来捷报。

容珩率轻骑突袭戎狄粮道，烧毁粮草无数，逼得阿史那贺鲁退兵三十里。

朝野振奋，连带着谢云殊批奏折都轻松了几分。

可好景不长，三伏天里，一封八百里加急打破了平静，

“报！陛下中伏受伤，大军退守青峪关！”

谢云殊手中的朱笔啪嗒落地：“伤势如何？”

“后背中箭，箭上淬了毒。”

怎么又是毒……

谢云殊呼吸一滞，紧接着便是一阵晕眩。

同样的剧情再度上演，只是这次他连奔赴前线都做不到，

容珩临走前下了死令，他与容瑾不得踏出皇城半步。

“传杨昭！”

杨昭匆匆赶来时，谢云殊己经恢复了镇定：“详细情况。”

“陛下设伏诱敌，不料戎狄早有准备。”杨昭额头冒汗，“所幸毒素不烈，只是……”

“只是什么？”

“需要雪灵芝入药。”杨昭声音发涩，“可这季节，落鹰峡根本没有雪灵芝！”

谢云殊闭了闭眼。

“备马。”

“娘娘！”杨昭大惊，“陛下严令……”

“本宫不去北境。”谢云殊冷声道，“去太医院。”

当夜，太医院灯火通明。

谢云殊翻遍医书，终于在一本古籍上找到替代方案，

以百年人参为君药，辅以七味奇珍，或可解狼毒。

“娘娘，这些药材宫里都有，唯独这味‘血见愁’……”老太医欲言又止，“只生长在西南瘴疠之地。”

谢云殊毫不犹豫：“本宫亲自去采。”

“不可！”萧临跪地劝阻，“西南正在闹瘟疫，万一……”

“那就更该去了。”谢云殊看向杨昭，“你带三万精兵赶赴北境，务必守住青峪关。”

他又转向萧临：“你留下保护太子，绝不能再出岔子。”

众人还要再劝，谢云殊己经摘下凤冠：“本宫意己决，明日启程。”

次日拂晓，一队轻骑悄然出城。

谢云殊戴着斗笠，一身素袍宛如寻常商贾。

刚走到官道尽头，前方突然出现个熟悉的身影，

“父后！”

容瑾骑着小马驹，怀里抱着个大包袱：“带我一起去！”

谢云殊又惊又怒：“胡闹！回去！”

“我不！”容瑾倔强地昂着头，“父皇说过，一家人要同生共死！”

这孩子何时偷听的谈话？

谢云殊头疼不己，正要强行送他回宫，容瑾突然从包袱里掏出个药锄：“我认识血见愁！太傅教过！”

谢云殊一怔。

确实，容瑾自幼聪慧，对药材颇有天分，可西南路途艰险……

“父后。”容瑾拽住他的衣袖，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儿臣怕……怕父皇再也回不来了……”

这话戳中了谢云殊心中最柔软之处。

他闭了闭眼，终是松口：“约法三章。”

容瑾立刻破涕为笑：“儿臣一定听话！”

父子俩一路南下，沿途风景从沃野千里变成崇山峻岭。

谢云殊每晚都会给容瑾读容珩之前的来信，虽然都是些“饭菜难吃”“风沙太大”的抱怨，可字里行间却满是想念。

“父后，父皇会好起来的，对吗？”

夜深人静时，容瑾常常这样问。

谢云殊总是坚定地点头：“一定会的。”

十日后，二人终于抵达西南边陲。

血见愁生长在瘴气弥漫的深谷，当地人都不敢轻易涉足。

谢云殊将容瑾安顿在客栈，亲自带着药农进山。

“大人，再往前就是瘴林了。”药农畏缩不前，“这季节毒虫横行，进去九死一生啊！”

谢云殊摸出一锭金子：“在此等候，本官独自进去。”

密林深处昏暗潮湿，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谢云殊捂着口鼻，仔细搜寻那株传说中的神药。

突然，一抹猩红闯入视线，

峭壁缝隙间，一株通体赤红的草药迎风摇曳，正是血见愁。

谢云殊大喜，刚要上前，脚下却突然一空。

“啊！”

他整个人跌入深坑，右腿传来钻心剧痛。

更可怕的是，坑底竟盘着条花纹诡异的毒蛇，正嘶嘶吐信。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将毒蛇钉死在泥壁上。

“父后！”

容瑾的小脸出现在坑口，身后跟着满脸惊恐的药农。

谢云殊又惊又怒：“谁让你跟来的？！”

“儿臣担心父后……”容瑾哭着放下绳索，“您抓住，我们拉您上来！”

回到地面后，谢云殊才发现孩子的掌心全是血泡，

这一路不知摔了多少跤，才追上他的脚步。

“傻孩子……”

“血见愁！”容瑾突然指向峭壁，“在那儿！”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株草药在夕阳下红得刺目。

谢云殊咬牙站起身，在药农帮助下终于采到了救命的药材。

返程路上，容瑾小心翼翼捧着药篓，像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谢云殊瘸着腿跟在后面，心中百感交集。

阿珩，你一定要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