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好夫君

腊月的雪下了一夜，将皇城裹成素白。

谢云殊倚在软榻上，看着窗外宫人们扫雪的忙碌身影。

他后背的伤己结痂，只是太医叮嘱还需静养，连容瑾都被容珩勒令不许来闹他。

“娘娘，药熬好了。”

春桃捧着黑漆药碗进来，浓郁的药味瞬间弥漫整间屋子。

谢云殊接过一饮而尽，眉头都没皱一下。

“陛下呢？”

“在御书房议事。”春桃递上蜜饯，“听说南疆那边又送来降书，还押了十几个族长来请罪。”

谢云殊轻哼一声。

容珩雷霆手段灭了南疆三族，剩下的人这才知道怕，可惜晚了。

他刚想躺下歇会儿，殿门突然被推开，容瑾裹着满身寒气冲进来：“父后！父皇和人打起来了！”

“什么？！”谢云殊惊得差点从榻上摔下来，“和谁？”

“一个白胡子老头！”容瑾手舞足蹈地比划，“说什么‘不合礼法’，父皇就掀了桌子！”

谢云殊立刻明白了，定是那群老顽固又在谏言废后之事。

自他重伤以来，容珩几乎寸步不离地守了半月，帝后情深早己不是什么秘密。

但总有守旧派不死心，变着法子要给皇帝塞女人。

“走，去看看。”

御书房外，几名侍卫正拦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

那人跪在雪地里，声嘶力竭地喊着“陛下三思”，须发上结满冰碴也浑然不觉。

“娘娘！”侍卫见谢云殊来了，如见救星，“陛下正在气头上，连萧统领都不敢进去……”

谢云殊拍拍容瑾的肩：“你先回东宫。”

推开门，满室狼藉映入眼帘，

奏折散落一地，茶盏碎成瓷片，容珩背对门口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陛下。”

谢云殊刚开口，容珩便猛地转身，眼中的暴戾在看清来人后瞬间化作温柔：“怎么来了？伤口不疼了？”

这一声不同于往日的威严，带着明显的关切与心疼。

谢云殊心头一软，轻声道：“听说陛下动了怒，来看看。”

“那群老东西……”容珩揽着他小心避开瓷片，“非说什么‘中宫不可无嫡子’，要朕选秀。”

谢云殊垂眸掩去眼底的黯然。

虽然容瑾己被立为太子，但终究不是他们亲生的。

那些老臣抓住这点大做文章，无非是想动摇他的后位。

“其实……”

“其实什么？”容珩捏起他下巴，“你也想劝我纳妃？”

谢云殊摇头，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他何尝不想独占这人，可江山社稷不是儿戏。

“傻子。”容珩叹息着将他搂进怀里，“我早说过，此生唯你一人。”

这声“我”说得自然至极，却让谢云殊心头剧震。

自相识以来，容珩在他面前向来以“朕”自称，何时用过如此亲昵的称呼？

“怎么？不喜欢？”容珩挑眉，“那我还是……”

“喜欢。”谢云殊慌忙打断，耳根染上薄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合礼制……”

容珩大笑，捏了捏他通红的耳垂：“在自家寝宫讲什么礼制？”

他忽然正色，捧起谢云殊的脸：“云殊，私下里，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谢云殊喉头发紧，那两个字在舌尖滚了几滚，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他们之间隔了太多，

君臣之别，尊卑之差，

哪怕情深似海，有些界限也仿佛天生就该存在。

“不急。”容珩看出他的犹豫，低头亲了亲他的眉心，“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当夜，谢云殊发起了低烧。

太医说是伤口愈合的正常反应，容珩却急得差点又砍人脑袋。

他亲自守在榻前换药喂水，连奏折都搬到了寝宫批阅。

“阿珩……”

微弱的呼唤让容珩笔尖一顿，墨汁在奏折上晕开一片。

他猛地抬头，只见谢云殊半睁着眼，苍白的唇微微开合。

“你叫我什么？”

谢云殊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又喊了声：“阿珩……”

这一声又轻又软，像羽毛拂过心尖。

容珩胸口滚烫，俯身将人轻轻搂住：“再叫一次。”

“阿珩。”谢云殊这次清醒了些，脸颊泛起红晕，“我……可以这样叫吗？”

“求之不得。”容珩吻了吻他汗湿的额头，“我的云殊。”

这个称呼仿佛打开了某种禁忌，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不同。

谢云殊试探着抚上容珩的脸，指尖描摹过锋利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像在抚摸着什么珍宝。

“疼不疼？”容珩握住他的手，看向他后背的伤处。

谢云殊摇头：“你回来了，就不疼了。”

容珩眸色一深，突然将他打横抱起：“今晚我陪你睡。”

“可是……”

“不动你。”容珩咬他耳朵，“就抱着。”

床幔垂下，两人相拥而卧。

谢云殊后背有伤，只能侧躺着，容珩便从背后环住他，下巴抵在他肩窝。

“云殊。”

“嗯？”

“等开春你伤好了，我带你去江南。”容珩轻声道，“就我们两个。”

谢云殊心头一热：“那瑾儿……”

“让萧临看着。”容珩不满地咬他脖子，“怎么老想着那小子？”

这醋吃得毫无道理，谢云殊却忍不住笑了。

他转身想说话，却牵动伤口轻嘶一声。

“别动。”容珩按住他，“乖乖养伤，不然江南之行作废。”

谢云殊只好老实躺好，忽然想起一事：“那个老臣怎么样了？”

“冻晕了抬出去的。”容珩冷哼，“放心，死不了。”

谢云殊无奈：“何必呢？他们也是为了……”

“为了什么？”容珩打断他，“为了江山社稷？还是为了自家女儿能攀龙附凤？”

他扳过谢云殊的脸，一字一顿道：“听着，我的江山我做主。谁再敢多嘴，我就让他永远闭嘴。”

这声“我”说得霸道至极，谢云殊却听出了其中的珍视。

他不再多言，轻轻点头：“好。”

年关将近，

容瑾不知从哪听说了江南之行，日日缠着谢云殊要同去。

“父皇偏心！”容瑾挂在谢云殊胳膊上撒娇，“我也想看小桥流水！”

谢云殊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好答应去求情。

当晚容珩回来，就看见父子俩排排坐在榻上，一个眼巴巴一个笑盈盈，活像两只讨食的猫儿。

“不行。”

容珩一口回绝，拎起容瑾的后领子扔给乳母：“送太子回宫。”

容瑾扁着嘴要哭，谢云殊连忙哄道：“父后给你带糖人回来。”

孩子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容珩关上门，转身就将谢云殊压在了榻上：“学会联合那小子对付我了？”

谢云殊耳根发热：“他还小……”

“小？”容珩眯起眼，“都能背《论语》了还小？”

说罢不给他辩解的机会，低头封住了那张总为别人求情的唇。

一吻毕，谢云殊气喘吁吁地推他：“伤……”

“知道。”容珩不情不愿地放开，“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谢云殊红着脸转移话题：“年宴准备得如何了？”

“按你的单子置办的。”容珩把玩着他的手指，“今年要不要请些民间艺人？瑾儿喜欢看杂耍。”

谢云殊心头柔软，轻声道：“阿珩，你是个好父亲。”

容珩挑眉：“就只是好父亲？”

“还是好……”谢云殊羞于启齿，声音越来越小，“好夫君……”

容珩眸色骤深，猛地将他搂进怀里：“再叫一次。”

“夫君。”

这一声如蚊呐，却让容珩浑身一震。

他珍而重之地捧起谢云殊的脸，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我的。”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将天地裹成纯净的白。

殿内炭火正旺，映得一双人影交叠在一处，再也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