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决裂书（上）

冰冷的雨水敲打着瓦片，汇聚成细流，顺着破败的屋檐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浑浊的小坑。废弃院落里的空气凝滞而沉重，弥漫着铁锈、陈腐木料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苏晚半跪在湿冷的泥地上，指尖死死捏着那张边缘被雨水濡湿、微微起毛的泛黄纸页，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纸页上，那冰冷精准的钢笔画——光洁的背部，悬浮的淡蓝AR界面，核心处那片每一丝叶脉都清晰得令人心悸的银杏叶——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也烫穿了她灵魂深处最后一道防线。

“Admin: Yanzhou”

“Draft: 2015.07.23”

每一个字母，每一个数字，都化作了最恶毒的嘲笑，无声地撕扯着她所有的认知和伪装。他不是偶然的闯入者，不是被命运裹挟的同行者。他是洞悉一切的猎人。从何时开始？在巡捕房初次对峙？在霞飞路成衣铺暗中观察？还是…更早？她穿越而来的第一天？他带着审视的目光，如同在观察实验室里一只注定走向毁灭的小白鼠。

“呃…咳…” 地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破碎的呻吟，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

苏晚猛地从那张纸页带来的巨大冲击中惊醒！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剜向泥水中蜷缩的身影。

顾砚舟躺在那里，像一具被遗弃的破布娃娃。昂贵的黑色风衣被泥污和暗红的血浸透，紧贴着他高大却此刻无比脆弱的身躯。肩头那团刺目的暗红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一个绝望的诅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洇染、扩大。雨水打在他惨白如纸的脸上，沿着他紧蹙的眉峰和高挺的鼻梁滑落，混入身下的泥水。他的嘴唇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紫色，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沉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杂音，每一次呼气都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

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苏晚的心脏。捏着纸页的手指收紧，脆弱的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杀了他！一个声音在脑海中疯狂叫嚣。趁他重伤昏迷，了结这一切！为他的欺骗，为他的操控，为这被当作棋子般戏弄的屈辱！他死了，她最大的秘密就少了一个知情人！她颤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从芦苇荡伏击者尸体上捡来的、冰冷的柯尔特手枪。

冰冷的金属触感刺激着她的指尖。只要出，对准他的心脏，扣动扳机…一切都结束了。

“咳…噗…” 顾砚舟的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一大口暗红色的、带着泡沫的血沫毫无征兆地从他紧抿的唇缝间涌了出来！如同开闸的血泉，瞬间染红了他下颌、脖颈和身下的泥泞！那血的颜色暗得发黑，带着不祥的粘稠感！

这突如其来的大咯血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苏晚心头刚刚燃起的杀意！她瞳孔骤缩！这不是简单的枪伤失血！这是…肺部贯穿伤？还是更严重的脏器破裂？！秦医生的警告瞬间在她耳边炸响——感染！崩裂！败血症！必死无疑！

他真的要死了！

这个认知如同巨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口！那股冰冷的恨意瞬间被一种更原始的、更强烈的冲动击得粉碎——不能让他死！至少…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她面前！他欠她的答案，远比一个干脆的死亡更沉重！

“顾砚舟！” 苏晚几乎是扑了过去，沾满泥污的手用力拍打着他冰冷的脸颊，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急切而变调，“醒醒！看着我！醒过来！”

顾砚舟毫无反应，只有身体在无意识地轻微抽搐，嘴角不断有新的血沫涌出，混杂着冰冷的雨水，在泥地上蜿蜒出刺目的痕迹。他的体温低得吓人，生命的气息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身体里流逝。

苏晚的心沉到了冰窟。她猛地抬头环顾这破败、冰冷、空无一物、只有雨声和死亡气息的院落。没有医生！没有药品！没有任何可以求助的人！只有她！和这个垂死的、欺骗了她、却又掌握着她最大秘密的男人！

怎么办？！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勒紧了她的喉咙。后背那片沉寂的幽蓝纹路，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濒临崩溃的情绪和眼前生命急速流逝的威胁，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的灼痛和嗡鸣！那感觉不再是单纯的痛楚，更像是一种急迫的、带着强烈意志的…催促！如同被禁锢的猛兽在疯狂撞击着囚笼！

《天工图谱》！

技能！急救！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入苏晚混乱的脑海！那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技能库！那些超越了时代的医学知识！游戏里的急救模块！

她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摒弃所有杂念！意识如同沉入深海，拼命去感应、去沟通那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冰冷的、如同精密机器般的《天工图谱》！

“急救…外科…清创…缝合…止血…” 她无声地嘶喊着，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嗡——！

脑海深处猛地一震！那股熟悉的、冰冷的、如同数据洪流般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一个巨大的、只有她能“看到”的淡蓝色AR界面瞬间在她意识中展开！无数复杂的光标、线条、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熟悉的UI布局，但核心区域不再是裁缝的剪刀或烹饪的火焰，而是…一个旋转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极其精密复杂的人体三维解剖模型！

模型的核心，赫然是一个闪烁着刺目红光的、被子弹撕裂的肩部区域！肌肉、血管、骨骼的断裂处清晰可见！旁边悬浮着密密麻麻的诊断信息：【左锁骨下动脉旁穿通伤，弹片残留，大量失血，肺叶挫伤，严重感染风险97.8%，休克…】冰冷的数字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急救模式启动。生物能量引导协议激活。】

【警告：目标生命体征急剧衰竭。需立即执行：1. 控制活动性出血（优先级MAX）。2. 清除异物（弹片）。3. 清创缝合。4. 抗感染（当前环境无法实现）。5. 维持生命体征。】

【检测到操作者精神高度集中，符合“神级专注”状态。是否接入“精密外科缝合（宗师级）”技能模块？警告：此技能对精神力消耗巨大，过度使用将导致不可逆记忆损伤及生理机能衰退（白发症）。】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苏晚脑海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的质感。不可逆记忆损伤…白发症…代价！又是代价！但此刻，看着地上那不断涌出暗红血沫的身体，看着那飞速跳动的、代表生命流逝的红色倒计时条，苏晚眼中闪过一丝不顾一切的疯狂！

“接入！” 她在意识中嘶吼！

嗡——！

一股庞大而冰冷的知识洪流瞬间灌入苏晚的脑海！无数关于人体结构、血管分布、神经走向、缝合技法、消毒灭菌、器械使用的信息，如同烙印般刻入她的思维深处！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和针扎般的刺痛猛地袭击了她的太阳穴！眼前瞬间发黑！但她死死咬住下唇，剧痛让她保持了一丝清明！

没有时间犹豫了！

苏晚猛地睁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光芒！她一把扯下身上早己湿透、沾满泥污的劣质婚纱外套，露出里面还算干净的素色衬裙。她毫不犹豫地撕下衬裙相对干净的下摆，用力撕扯成条状！

没有手术刀？她目光如电，扫过院角堆放的杂物——一把锈迹斑斑、但刃口尚算锋利的破柴刀！

没有消毒剂？她冲到屋檐下，用破瓦罐接了一大罐冰冷的雨水！不够！她猛地想起自己贴身藏着的一个小布包，里面是秦医生留下的、仅剩的一点高浓度医用酒精棉球！（本是给她颈侧伤口换药用的）

没有缝合针线？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别着几枚她习惯性随身携带的、用于旗袍盘扣固定和紧急修补的钢针！以及…一小卷坚韧的黑色桑蚕丝线！

简陋到极致的手术环境！粗劣得近乎原始的工具！但苏晚的动作却快得惊人！带着一种被宗师级技能灌注后的、超越凡俗的精准和冷酷！

她跪在顾砚舟身边，用冰冷的雨水（技能提示：物理降温兼初步冲洗）粗暴地冲洗掉他肩头伤口周围大片的泥污和凝结的血痂，露出狰狞的创口。暗红色的血肉翻卷着，深可见骨，甚至能看到断裂的白色骨茬！浑浊的脓血和组织液正从深处不断渗出！一股腐败的恶臭扑面而来！

苏晚眉头紧锁，眼神冰冷如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她拿起那枚仅存的酒精棉球，毫不吝惜地用力擦拭柴刀的刃口和自己沾满泥污的双手（技能：最大程度物理消毒）。然后，在宗师级技能的精准引导下，她握紧了那柄冰冷沉重的柴刀！

没有麻醉！没有无菌环境！只有冰冷的雨水和生死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