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绮梦（上）

冰冷的刀锋，带着浓郁的陈年血腥气和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邪气息，瞬间贴近了苏晚脖颈上脆弱的皮肤！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扼住了她的咽喉！

“不——！” 苏晚在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中爆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呐喊！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疯狂挣扎！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磨出血痕，却无法撼动分毫！

那黄袍老道眼中闪烁着狂热而残忍的光芒，枯瘦的手腕没有丝毫颤抖，匕首的寒光在昏暗的烛火下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就在头顶炸开的恐怖巨响！整个地窖如同被巨锤狠狠砸中，剧烈地摇晃起来！顶棚簌簌落下大片的灰尘和碎石！墙壁上的油灯疯狂摇曳，烛火瞬间熄灭大半！法阵中央的白色蜡烛更是被震倒了好几支！暗红色的法阵线条被震得模糊不清！

“怎么回事？！”

“地震了？！”

“敌袭！保护督军！”

地窖内瞬间大乱！守在张督军床边的两个彪形大汉脸色剧变，下意识地拔出了腰间的驳壳枪，惊疑不定地指向剧烈摇晃的入口方向！那黄袍老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得手一抖，割向苏晚脖颈的匕首轨迹硬生生偏了半分，只在她白皙的颈侧划开一道浅浅的血痕！

苏锦绣更是吓得尖叫一声，花容失色，踉跄着后退，差点摔倒！

“咳咳咳…呃啊…” 床上的张督军被这剧烈的震动刺激得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脸色由青灰转为死白，胸口剧烈起伏，如同一条离水的鱼，眼看就要断气！

“督军！督军！” 黄袍老道也顾不上苏晚了，惊慌失措地扑到床边，手忙脚乱地想要施救。

机会！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后背那沉寂的、如同死灰般的纹路，在这巨大的震动和濒死刺激下，竟然极其微弱地、如同回光返照般跳动了一下！一股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灼热感瞬间流过脊椎！虽然无法带来力量，却让她抓住了一线生机！

她猛地将身体连同沉重的木椅，狠狠朝着旁边因震动而歪倒的一支粗大白蜡烛撞去！

“哗啦！”

燃烧的蜡烛被她撞翻！滚烫的蜡油泼洒而出，正好浇在旁边一个守卫的脚面上！

“啊！” 那守卫猝不及防，被烫得惨叫一声，下意识地跳脚！

混乱！极致的混乱！

就是现在！

“砰！砰！砰！”

入口处那扇厚重的、包着铁皮的地窖木门，猛地被从外面用巨大的力量撞开！碎裂的木屑如同暴雨般激射进来！

刺眼的手电筒强光如同利剑般刺破地窖内昏暗的烟雾和混乱！几道矫健如猎豹般的身影，如同神兵天降，带着浓烈的硝烟味和冰冷的杀意，瞬间冲了进来！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动作迅猛如雷霆！正是阿成！他脸上还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眼神如同受伤暴怒的雄狮，手中一把锃亮的盒子炮喷吐着火舌！

“砰！砰！”

精准的两枪！那个被蜡油烫到的守卫和另一个刚抬起枪口的守卫，眉心瞬间炸开血花，哼都没哼一声就仰面栽倒！

“苏小姐！” 阿成的怒吼如同炸雷，目光瞬间锁定了被绑在椅子上、颈侧淌血的苏晚！他如同离弦之箭般猛扑过来！

“拦住他们！” 黄袍老道惊恐地尖叫，顺手抓起法坛上一个铜香炉，朝着阿成砸了过去！

阿成看也不看，侧身躲过，手中的盒子炮再次怒吼！子弹擦着老道的头皮飞过，吓得他魂飞魄散，抱头鼠窜！

“周慕云！带苏小姐走！” 阿成冲到苏晚身边，一边怒吼，一边用匕首闪电般割断她身上的绳索！动作快如疾风！

绳索断裂的瞬间，苏晚身体一软，就要瘫倒。阿成眼疾手快，一把将她如同扛麻袋般甩到自己宽阔坚实的背上！动作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只有战场救人的干脆利落！

“走！” 一个熟悉而嘶哑的声音在入口处响起！只见周慕云浑身浴血，左臂无力地耷拉着（显然手腕的伤势极重），右手却握着一把还在冒着青烟的毛瑟手枪，堵在门口，对着外面追来的零星抵抗者连连点射！他的眼神凶狠如狼，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想跑？！把药引子留下！” 那黄袍老道眼见苏晚被救走，如同被挖了心肝，发出凄厉的尖叫！他竟然不顾一切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黑乎乎的、刻满符咒的短钉，口中念念有词，朝着阿成背上的苏晚猛地掷了过来！

短钉带着一股阴邪的破风声，首射苏晚的后心！

“小心！” 周慕云瞳孔骤缩，厉声示警！

阿成如同背后长眼，猛地一个侧身翻滚！短钉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夺”地一声深深钉入了后面的石墙！被钉中的石块竟然瞬间蔓延开一片诡异的青黑色！

“走！” 阿成毫不停留，背着苏晚，如同猛虎下山，朝着被周慕云火力打开的出口猛冲出去！周慕云紧随其后，边打边撤！

“追！给我追！杀了他们！夺回药引子！” 黄袍老道气急败坏地跳脚嘶吼。但张督军那边咳得只剩出的气，守卫也死伤殆尽，混乱的地窖里一时竟无人能立刻追击。

……

冰冷的夜风混杂着硝烟、血腥和泥土的气息，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刺在苏晚的皮肤上。她被阿成如同麻袋般扛在肩上，剧烈的颠簸让本就散架般的身体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后背那沉寂的纹路在脱离地窖后，似乎被外界混乱的能量场再次刺激，那深入骨髓的灼痛感如同复苏的毒蛇，再次开始啃噬她的神经，每一次颠簸都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和眩晕。颈侧被匕首划破的伤口在寒风中火辣辣地疼。

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沉浮，视线一片模糊。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阿成沉重急促的喘息、自己牙齿因寒冷和疼痛而打颤的咯咯声，以及身后远处传来的、零星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追击枪声。

“砰！砰！”

子弹尖啸着打在旁边的墙壁上，溅起点点火星。

“这边！” 周慕云嘶哑的声音在左前方响起，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显然伤得不轻，脚步有些踉跄，但依旧顽强地充当着向导和断后的角色。

阿成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转向，冲进了一条更加狭窄、堆满杂物、散发着垃圾和尿臊味的漆黑弄堂。这里地形复杂，七拐八绕，是甩掉追兵的绝佳地点。

苏晚被颠簸得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吐出来，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后背的灼痛如同附骨之蛆，持续不断地折磨着她。她能感觉到阿成奔跑的速度在下降，喘息声越来越沉重，显然背着她这个累赘在激烈战斗和奔逃后，体力消耗巨大。

不知奔跑了多久，身后的枪声终于渐渐稀疏、远去，最终消失。周慕云带着他们拐进一条极其隐蔽的、堆满废弃竹筐和破油布的死胡同尽头。

“暂时…安全了…” 周慕云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在弄堂口透进来的微光下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右手无力地垂着，左手紧紧捂着右胸下方——那里，深色的劲装被洇湿了一大片，颜色比夜色更深沉！是血！他中枪了！刚才的断后，并非全身而退！

“周慕云！” 阿成将苏晚轻轻放下，让她靠坐在一堆相对干净的破麻袋上，自己则立刻扑到周慕云身边，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伤哪了？！”

“咳…咳咳…死不了…” 周慕云咧了咧嘴，想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擦…擦着肺叶…过去…妈的…运气好…咳咳…” 他每说一句话，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喘息，嘴角溢出带着泡沫的血丝。

阿成脸色铁青，二话不说，撕开周慕云伤口处的衣服。一个狰狞的、还在汩汩冒血的弹孔暴露在微光下！位置极其凶险！他立刻从自己破烂的衣襟里掏出急救包（显然是行动前准备好的），动作麻利地开始止血包扎。

“苏小姐…你怎么样？” 阿成一边处理周慕云致命的伤口，一边头也不回地沉声问道，语气依旧保持着刻板的冷静，但苏晚能听出那底下压抑的关切。他自己脸上、手臂上也有多处擦伤和血迹。

苏晚靠在冰冷的麻袋上，浑身如同散了架，后背的灼痛和颈侧的刺痛让她几乎说不出话。她虚弱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活着。目光落在周慕云那惨白的脸和不断渗血的伤口上，心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是他，拼着重伤，在地窖门口为他们打开了生路。这个看似浪荡不羁的青帮少主，用命兑现了对顾砚舟的承诺。

“顾…顾老大…那边…” 周慕云忍着剧痛，断断续续地问，眼神里充满了忧虑。显然，顾砚舟重伤昏迷的情况，是他心头最大的石头。

“先生被转移到绝对安全的地方了，有汉斯医生和重兵守着。” 阿成动作不停，声音低沉，“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他包扎的动作极其熟练迅速，很快用绷带和止血粉暂时压住了周慕云伤口汹涌的血流，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需要立刻手术取出子弹。

“安全…就好…” 周慕云似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剧烈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瞬间将他淹没，头一歪，彻底昏死了过去。

“周慕云！” 阿成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虽然微弱但还算稳定，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迅速处理完最后的包扎，将昏迷的周慕云小心地安置在相对避风的角落。

弄堂里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三人粗重或微弱的呼吸声，以及外面远处偶尔传来的、模糊的警笛声和犬吠，提醒着这座城市的混乱并未平息。冰冷的夜风从弄堂口灌入，吹拂着苏晚凌乱的发丝，也让她因剧痛而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丝。

阿成处理完周慕云，这才走到苏晚面前，蹲下身。借着弄堂口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和远处路灯的余光，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苏晚颈侧的伤口。伤口不深，但边缘泛着一丝诡异的青黑色，显然那老道的匕首上淬了毒。

“忍着点。” 阿成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动作却放轻了许多。他从急救包里拿出消毒药水和干净的纱布，手法利落地为苏晚清洗、包扎伤口。药水接触伤口的刺痛让苏晚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她死死咬着牙，没有出声。

处理完伤口，阿成又拿出水壶，小心地喂了苏晚几口冰冷的清水。清水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凉。

“能动吗？” 阿成看着苏晚苍白虚弱的脸，沉声问道。这里绝非久留之地，屠夫张的人随时可能搜过来，周慕云的伤势也拖不起。

苏晚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又努力想撑起身体。后背那如同熔岩流淌过的灼痛感立刻加剧，让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根本无法凭自己的力量站起。她虚弱地摇了摇头，眼中充满了无奈和一丝绝望。她成了最大的累赘。

阿成眉头紧锁，看着苏晚的状态，又看了看角落里昏迷不醒、伤势严重的周慕云。带着两个重伤员，在敌人环伺的上海滩穿行，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地扫视着西周。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弄堂深处，一个被巨大破油布覆盖的、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不起眼的角落。

“跟我来。” 阿成做出了决定。他先走到周慕云身边，小心地将他背起。周慕云比他高大魁梧，阿成背着他显得异常吃力，额角青筋暴起，但步伐依旧沉稳。然后，他走到苏晚面前，再次将她像扛麻袋一样扛在了另一个肩膀上！巨大的力量压迫让苏晚后背的剧痛瞬间飙升，她闷哼一声，几乎晕厥过去。

阿成扛着两个人，如同负重的巨兽，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朝着弄堂深处那个角落走去。他走到那巨大的破油布前，用脚踢开下面堆叠的杂物，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似乎是一个废弃的下水道入口，或者某个建筑的地下通风口。

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土腥气扑面而来。

“进去。” 阿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晚看着那深不见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洞口，心脏猛地一缩。但看着阿成那因负重而微微颤抖却依旧坚毅的背影，她没有任何犹豫。阿成小心地先将昏迷的周慕云塞了进去，然后又将苏晚放了下来，扶着她，让她自己慢慢爬进去。

洞口狭窄低矮，苏晚几乎是匍匐着爬进去的。冰冷的、湿滑的泥土气息混合着浓重的霉味涌入鼻腔。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身后阿成爬进来时带起的一丝微光。

阿成最后一个爬进来，小心地用杂物和破油布再次将洞口伪装好。狭小的空间里顿时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苏晚蜷缩在冰冷潮湿的泥土上，后背的灼痛在脱离颠簸后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丝丝，但依旧如同附骨之疽。颈侧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寒冷，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黑暗中，恐惧、后怕、以及对未来的茫然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头。

阿成在黑暗中摸索着，似乎在确认周慕云的呼吸和伤口情况。片刻后，他低沉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小姐，刚才在地窖…发生了什么？那个老道…对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