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蓬莱客

寅时的更漏声渗进雾霭时，皇城角楼上的哨兵看见了鬼船。蜃气从护城河底翻涌而上，琉璃瓦在雾气中折射出七彩光晕，九重桅帆刺破晨雾的刹那，林辰听见怀中断成两截的虎符发出蜂鸣。

"是龙骨舟。"陆绎的银刀在掌心转出残影，刀身映出船首狰狞的龙首像，"用南海鲛人膏油浸泡的桅木，遇水气便会化虹。"他忽然抓住林辰手腕，虎符裂痕处渗出的血珠正悬浮在空中，指向船楼最高处的青铜罗盘。

金銮殿的蟠龙柱还在滴露，璇玑子的雪色道履己踏上丹墀。她手中的罗盘指针竟是半截指骨，随着林辰的脚步声开始疯狂旋转。当啷一声，罗盘坠地，骨针首首插入金砖缝隙，正对着林辰眉间朱砂痣。

"贫道来接二十年前就该带走的人。"璇玑子的鹤氅扬起时，袖中飞出七盏莲花灯。灯火掠过御座旁的青铜仙鹤，鹤喙突然吐出青烟，在空中凝成北斗七星图案。

苏瑾的银针破空而至，却在触及璇玑子发髻的瞬间化为齑粉。那道姑广袖翻卷，露出腕间九转连环锁："诏狱的刑具，可比不得我蓬莱的‘九窍玲珑扣’。"锁链相击之声竟与林辰怀中虎符的蜂鸣共振，震得梁间积尘簌簌而落。

皇帝手中的茶盏突然炸裂，滚烫的龙团胜雪泼在明黄龙袍上。璇玑子鬼魅般掠至御前，染着丹蔻的指甲己扣住帝王手腕："陛下可还记得承露台上的合卺酒？"刺啦一声，龙袖撕裂，露出的臂膀上，暗青色龙鳞胎记与林辰颈后的印记如出一辙。

满朝文武的抽气声中，陆绎突然割破指尖。血珠滴在罗盘骨针上，竟燃起幽蓝火焰："蓬莱的指路香，要用至亲之血为引。"火焰猛地窜向御座后的《万里江山图》，烧穿辽东某处时，露出底下暗藏的北疆狼头图腾。

"双生龙鳞现，山河鼎器变。"璇玑子甩出九连环锁住林辰咽喉，"当年贫道亲手将二皇子交给北疆狼卫，却在潼关被沈老将军截杀。"她的道簪突然射向苏瑾，钉住那方正要焚毁的绢帕，"苏大人何必急着灭口？您父亲苏首辅书房暗格里的《接婴录》，可记着永巷殿那晚的血案。"

林辰的软剑缠上九连环，却割不断发丝细的银链。他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仿佛有柄小锤在敲打记忆的封蜡。零星的画面闪过——冰凉的鎏金摇篮、弥漫血腥味的罗帐、还有沈老夫人耳后的蝎子刺青在火光中扭动。

"陛下请看！"璇玑子突然掀开道袍，后背赫然是用金线绣的星宿图。当她转动腰间玉珏时，那些星子竟开始游走，渐渐聚成胎儿蜷缩的形状："这是当年皇后腹中双生子的命盘，紫微星旁始终跟着颗妖星。钦天监说..."

轰隆！

惊雷劈中殿前獬豸雕像，石像眼中流出猩红液体。陆绎的银刀突然插入地砖缝隙，挑出根暗红的丝线："是北疆的血蚕丝！这殿内早就布好了..."话音未落，文武百官中突然有七人撕开朝服，后背的龙鳞状伤口迸裂，飞出成群血蛾扑向御座。

璇玑子的九连环骤然收紧，林辰在窒息中看见她瞳孔里映出的诡异画面——二十年前的自己裹在北疆狼裘里，沈老夫人正将蝎形刺青印在婴儿肩头。那些血蛾撞上青铜仙鹤的刹那，鹤腹中传出机括转动的声响，整座金銮殿开始向地底沉降。

"七星棺要归位了！"苏瑾甩出火折子点燃莲花灯，火光里浮现出地宫青铜棺的虚影，"他们要用双生子的血打开..."一道黑影掠过，她突然闷哼倒地，后心插着半截獬豸石像的断角。

陆绎的玄铁锁链缠住下陷的御座，另一头钉入蟠龙柱。他割破手掌将血抹在林辰眼皮上："看清楚了！"血色视野中，沉降的地面露出森森白骨，每具骸骨的天灵盖都钉着青铜卦签。璇玑子的罗盘突然浮空，骨针指向皇帝淌血的手腕。

"当年换婴的不止一人。"璇玑子的笑声混着机括轰鸣，"沈家用北疆巫术封住二皇子记忆，却不知真正的龙鳞..."她突然僵住，低头看着透胸而出的软剑。林辰腕间的九连环不知何时套上了剑柄，随着他手腕翻转，银链绞碎了道姑的心脉。

地底传来青铜棺碰撞的巨响，皇帝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黑血里竟有活物扭动。璇玑子濒死的瞳孔映出御座下的暗格，那里露出半卷泛黄的《双星篡位录》，纸页间夹着片干枯的荷花瓣——与林辰怀中虎符暗纹一模一样。

"蓬莱的蜃气...能照见...前世..."璇玑子咽气前弹指击碎莲花灯，灯油泼洒处，浮现出沈老夫人将婴孩交给北疆武士的幻影。那武士耳后的蝎子刺青突然转动尾针，首刺幻影中林辰的眉心。

陆绎的银刀斩断九连环，将林辰拽向正在闭合的殿门。在最后一线天光中，他们看见皇帝撕开龙袍，胸口的龙鳞胎记正渗出金色血液，而地底深处传来玉玺共鸣的嗡鸣，仿佛某种沉睡的凶兽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