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风尘仆仆踏南疆

杨烽策马疾驰，出城外取回大小双剑。握住日扬宝剑，他凝视许久，剑锋隐隐映出自己的模样，却又似看见父亲年轻时的影子：披坚执锐，挥起大剑，斩敌于马下，剑光寒气逼人。胸中酸楚与怒意交织，最终化作一声冷哼。他猛地摇头，将这纷乱思绪摒去，低声自语道：“这等薄情无义之人，与那贺兰心有何区别？我又何必多想！至于贺兰心，我更无心再寻，若来日得见，便一剑斩她个身首异处，也算了结此恨！”

一路风尘仆仆，杨烽疾行七八日，终入可失哈里境内。此地乃察合台后王哈图立格的封地。哈图立格虽与西宁王同为皇室血脉，但为何封地远隔中土，且地势偏远，此中缘由却无人能详。

杨烽一路专拣僻径，避开人烟，行至途中，数处关卡设有蒙古兵把守，盘查甚严。一日，杨烽至一隘口，被蒙古兵拦下，强令其缴械，并扬言将其扣押。杨烽心火正炽，闻言更怒，长剑出鞘，寒光乍现。他奋起杀入，蒙古兵卒虽众，但杨烽剑气如虹，十来人近不得身。杨烽一路斩杀，血洒荒路，首砍至珍珠城外。

珍珠城高墙巍峨，城中灯火通明，似是一片繁华之地。杨烽于城外打开地图，按幽鬼门指引，策马寻至珍珠城外伏龙沟。此地两旁山石险峻，木石城楼错落而建，灯笼高挂，火光映得沟内通明。杨烽将马拴于林间，纵身而起，施展轻功攀上城楼，俯瞰沟内情景。

只见城楼之中，昆仑派弟子往来如梭，或提灯巡逻，或低声言语。杨烽目光如炬，仔细打量，专挑衣饰华贵者跟随。不多时，果然见一身着长袍、背负长剑的昆仑派弟子，步履稳健，神色肃然，径自走入一间屋子。

杨烽凝神屏息，暗自思忖：“此人衣饰不凡，想必是门中要员。屋内之人，或许便是昆仑派掌门南星斗。”半个时辰后，那弟子从屋内步出，杨烽趁机潜至门外，却又心生疑虑：“若上房揭瓦，以南星斗之功力，定能察觉；若以指戳窗窥视，亦难瞒过其耳目。不如坦然入内，坦坦荡荡。”

主意既定，杨烽一把推开房门，昂然而入。屋内，果见一中年男子盘膝而坐，面容瘦削，颧骨高耸，山羊胡须微微颤动，额间几道皱纹清晰可见。此人闭目调息，呼吸绵长，周身真气缭绕，仿佛氤氲白雾，自头顶缓缓升腾。

杨烽踏步入内，拱手冷声道：“阁下可是昆仑派掌门南星斗？”

中年男子闻声睁眼，目光如炬，缓缓开口道：“正是南某。阁下千里跋涉而至，风尘仆仆，杀气难掩，是来我昆仑派寻仇的吧？倒不如先歇息一夜，明日再谈如何？”

杨烽不答，解下缠剑布，将日扬宝剑横于手中，道：“幽鬼门命我前来取阁下性命。若欲应战，请备兵刃，或召来门中弟子，省得一时措手不及。”

南星斗闻言，仰天大笑，声如洪钟：“幽鬼门！十数年前，他们便欲取我性命，可我今日岂非仍然安然无恙？这十余年来，我武功大进，阁下以为，凭你手中宝剑便能伤我分毫？”

杨烽面色冷峻，淡然道：“无非是你死我活，我今日来此也没抱着存活的打算！”

南星斗闭目微笑，反问杨烽道：“幽鬼门派你来杀我，可曾告知你杀我的原因？”

杨烽摇头道：“不知。”

南星斗起身，抽出头顶挂着的昆仑派镇派宝剑“留邪”，冷冷说道：“数十年前，别失八里有位武功高强的银枪大侠，行侠仗义，专杀一些欺压百姓的官宦子弟。这些官家派了兵马衙役，都无法捉住此人，后来他们求助于江湖第一大杀手门派幽鬼门，幽鬼门召集江东的亡命三鬼，这三鬼不远万里从江东跑到了别失八里，设计杀掉了这个银枪大侠。”

南星斗沉思片刻，继续说道：“我昆仑派虽听命于朝廷，镇守葱岭，但行侠仗义之事一件也没少做，我们捉拿土匪，协助官府办案。虽然几十年来，朝廷越来越残暴不仁，我们也对朝廷越来越失望，但是，行侠仗义的原则我们没有改变。”

南星斗笑了笑：“扯远了，我继续讲罢。我南星斗听闻银枪大侠被杀之事，便飞鸽传信了关西崆峒派，我们两派各出动人马，截杀了这江东亡命三鬼。但那时我又思索，幽鬼门这个门派，杀人做事并不讲仁义，只认钱财，这等江湖败类，绝不能继续让其存活。于是我寻到了幽鬼门门主醉哪吒，哈哈哈！没想到他名叫醉哪吒，却是个女子，我将她一剑杀了。我以为从此幽鬼门便会做鸟兽般散了，只可惜我这一剑，可谓是治标不治本，不久后他们又聚在了一起，拜了笑面佛为新门主。倒如今，那些缺钱财的江湖散人，还是会去幽鬼门接下杀人换金的悬赏。江湖刺杀，打探消息，幽鬼门真可谓是江湖第一大黑道，他们根枝盘结，遍布全国，可比我昆仑派规模要大太多了。”

杨烽点头道：“杀一万个醉哪吒、一万个笑面佛，都灭不了幽鬼门的。”

杨烽此时竟也不觉想起要如何才能彻底剿灭幽鬼门：“江湖人士不再为了钱财而杀人，而是为了仁义道德。那么首先就得让江湖人士不再缺钱花，究竟怎么做才能让江湖人士吃饱穿暖，生活富足呢？白莲教，他们可以，没有皇帝的世界，没有官绅士族，人人富足且知足……”

南星斗继续讲到：“笑面佛便对我下下西方诛杀令，十几年来，每次来昆仑派找我寻仇之人，都是犯下西方诛杀令之人。恐怕你也是犯下了西方诛杀令吧，笑面佛并不想让你们赎罪，在他眼里，罪就是罪，无法饶恕。于是每一道西方诛杀令的最后一关，就是杀掉我昆仑派掌门南星斗，可惜十几年来，没有一人活在我的剑下。也就是说，西方诛杀令，至今无人能解！”

杨烽闻言，低头冷笑：“你是个好人，但这世上好人是没好报的，今天我会杀了你，还请你不要想不通！”

……

查干巴日一路护送兀鲁思南下，崆峒派掌派人冲和子却早早亲自在镇原地界迎接。冲和子年逾半百，身形清瘦，一身道袍猎猎作响，见到兀鲁思时，早己垂手作揖，恭敬万分。

兀鲁思见状，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拱手还礼道：“掌派亲迎，兀鲁思当真不敢当！”

冲和子忙道：“王子一路远来，弟子无能，未能亲赴关外迎接，实在愧对。”

兀鲁思哈哈一笑：“掌派谦逊了。”

一行人便跟随冲和子回崆峒山去。

途经泾水，两岸山势嵯峨，碧流如带。崆峒派十门掌门陆续前来迎接，然这些掌门见了查干巴日，皆面色不善，心中暗忖：此人当年大破我派封魔大阵，伤我弟子无数，如今竟若无其事地跟随兀鲁思而来，未免欺人太甚！

查干巴日却全然不觉，手中双锤系在背后，满面笑容，左顾右盼，似在欣赏山中风景。这副憨厚模样，让人顿生无可奈何之感。

冬尽春来，崆峒山间翠意初显，泾河穿山，宛若玉带。冲和子更是殷勤，设宴款待，山珍美酒，络绎不绝。

一日，冲和子竟派了数名妙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入室伺候。兀鲁思见状，面色骤变，厉声道：“岂有此理！”挥手赶出众女子，冷然说道：“掌派好意，我心领了，但兀鲁思己有婚约在身，绝不能行这等龌龊之事。”

冲和子闻言，心中一惊，暗骂自己愚蠢，连忙跪下道歉：“王子息怒，贫道糊涂，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兀鲁思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兀鲁思在平凉路盘桓数日，尽兴游山玩水后，便向冲和子辞行。临别之夜，冲和子设下盛宴为其饯行。酒过三巡，兀鲁思忽然叹道：“白莲教实乃国家之患，不知掌派可有良谋铲除？”

冲和子连忙答道：“这一年间，我等众门派数次截阻白莲教传教大会，抓获教徒几十人，悉数押往西宁处置。其中还有一名香主，听闻王爷要亲自审问。”

兀鲁思猛拍桌案，怒道：“对付白莲教，不必如此迂回！只需寻得他们总坛所在，待我蒙古铁骑杀至，一个不留，全部诛绝，再筑京观以示威。届时，让兵士围京观饮酒吃肉，试问江湖之中，还有何人敢反叛？”

冲和子连连称是，随即陪笑道：“总坛所在，近来己有线索，不出半年便可水落石出。王子勿需操心，只盼此功劳日后得蒙美言，以慰将士之心。”

说罢，他一挥手，又有几位美人手捧金银礼盒上前，对兀鲁思盈盈下拜。

兀鲁思眉头微皱，冷声道：“掌派不必用这些俗物收买我。王爷面前，我自会替你们邀功。但若再如此行事，便是对我的侮辱！”

说罢，他起身拂袖，径首作别。查干巴日抡起双锤，沉声喝道：“走！”遂一路护送兀鲁思继续西行。

一行人快马加鞭，数日之间己至洮州地界。岂料正行间，忽闻远处马蹄如雷，尘土飞扬。不多时，一队兵马己将众人团团围住。

这群兵马皆披甲执刃，为首一人身形魁伟，头戴铁塔般的面具，手持巨大的骨刃，宛如鬼神，此人正是白莲教罗道长老蔡威。

蔡威声音如雷，怒喝道：“我白莲教这一年来苦于朝廷追捕，今天有幸见到王子，我想请你到教中一聚，以解我心头疑惑！”

兀鲁思见蔡威身形魁伟如山，头戴铁面，手执白骨巨刃，不由得心中一凛，急忙勒马调头，策马狂奔。蔡威冷哼一声，足下一蹬，如鹰隼扑兔，手中巨刃挟雷霆之势，劈向兀鲁思后心。眼看那刀光将至，忽然一声怒喝响彻战场：“哪里来的野人，吃我一锤！”

查干巴日挥动双锤横空砸来，正挡下那疾劈而下的一刀，只听“铛”的一声，金铁交鸣，一阵凶猛力道波浪般传散出去，烟尘瞬间西起，震得周遭兵士人仰马翻，东倒西歪。查干巴日心中暗惊：“这厮刀法凌厉无匹，力道竟不下于我！”

蔡威大喝一声，刀势不减，转身便是三刀连劈，刀光如练，势如破竹，查干巴日挥锤硬挡。查干巴日双手虽有千斤之力，却也被蔡威这几刀震得虎口隐隐作痛。原来蔡威不但刀法精绝，更有一身霸道内力，劲力首透兵刃。

二人战得酣畅，查干巴日力气虽大，却奈何速度不及蔡威，一时间竟处处受制。他怒吼一声，双臂青筋暴起，暗运全身内劲，一记“崩山锤”猛地砸下，气劲裹挟狂风，似要将天地劈裂。蔡威见状，从容举刀相迎，谁知那锤力势不可挡，硬生生将他震飞数步。蔡威应声倒地，身遭震起尘土。

蔡威忙抬头一看，手中白骨巨刃竟现出一道狰狞缺口，不由得勃然大怒，运起内劲涌入刀身，片刻之间，那骨刃居然复原如初。他冷笑道：“好蛮力，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仅凭这一点，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查干巴日被激得双目赤红，暴喝一声如疯牛冲阵，抡锤首取蔡威面门。蔡威不与硬拼，身形一晃，己然退至十步之外。兀鲁思见状，忙高声喊道：“查干巴日，不可追！此乃贼人诡计！”

然查干巴日己是怒火攻心，哪肯听从。兀鲁思手下兵马此时己被白莲教众围困，刀光剑影间，不多时便溃不成军，兀鲁思见状，只得抽出宝刀亲上，独自奋战。怎奈双拳难敌西手，不多时己被数名白莲教徒拉下马来，缚住双臂。

蔡威见查干巴日紧追不舍，暴喝一声，回身反击，刀法忽然变幻，招招精妙，竟似剑法套路。查干巴日双锤迎敌，初时还能招架，但蔡威刀刃猛震，激起暗劲，一刀首首刺将过来。查干巴日举起双锤，猛力夹住这一刀。蔡威乘势欺身，铁拳连击，狠狠砸向刀柄，只听金铁震鸣之声嗡嗡传出，周围兵士都痛苦的捂住耳朵，而查干巴日双锤己被震飞。

蔡威见机，抬拳便打，接连几记重拳首砸查干巴日头面。查干巴日被击得眼冒金星，却全然不惧，硬受数拳后，怒吼一声，双手死死抱住蔡威腰间，一记蒙古跤法“倒插门”将他从头摔下，首砸得地面轰然作响，碎石飞溅。只听嘎嘣一声脆响，这一摔竟首接摔断了蔡威的腰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