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孤独行走步步惊

“大哥救我！”

马辉双手抓墙，脚下乱蹬，眼看身体己经悬空，脸上满是惊恐。

杨烽抬头看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叹道：“桑长老，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只见桑榆露出一抹玩味笑意，缓缓取下袖剑，马辉发出一声惊叫，“哎呦！”身子如麻袋般首首摔在地上，灰尘飞扬，疼得他满地打滚。

桑榆见马辉狼狈模样，哈哈一笑，悠然道：“杨烽，你与他结拜为兄弟，却何以强弱如此悬殊？你的武功也算说得过去，为何你这贤弟却连自保之力都无？若他有朝一日离开你身边，可就无人护佑了。”

马辉闻言，满脸羞愧，却又无从反驳，只能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杨烽目光复杂，略一沉吟，对马辉道：“贤弟，你乃张掖郡西域少林寺门下弟子，按理说武艺不应如此，莫非其中另有缘由？”

马辉脸色微红，勉强笑道：“西域少林本就偏僻，与中土不同。我所学皆是些粗浅技艺，实在上不得台面。”

桑榆在一旁讥笑道：“杨兄弟，你曾在平凉城中将少林寺首座打得满脸开花，必定对少林派的弱点了如指掌。今日倒是个好机会，何不传授贤弟几招？”

杨烽拍了拍马辉的肩膀：“贤弟，今日起，为兄便教你一些武功，助你弥补不足，可好？”

马辉听闻兄长居然大败过少林寺首座，心上虽不是滋味，却还是低声道：“多谢兄长指点，小弟定不负期望。”

桑榆在一旁看着，嘴角含笑，暗自思忖：“今日也算是戏耍了这二人一番，出了口恶气。又正好骗得杨烽传授给他武艺，我若能暗中窥得一些破解少林武学之法，岂非一举两得？”

自此，杨烽以峨眉派的女子拳法为基，结合马辉所学少林长拳，改其刚猛过余之势，融入几分柔中带刚之意，指点他日夜苦练。马辉虽资质平平，但极为勤勉，武艺渐有突破，连桑榆也暗暗称奇。

转眼半月过去，二人连连推辞，急欲上路。桑榆虽心存留恋，终究无法挽留，实是可惜窥探教学时日之短。但还是在临别时备好饮食，又赠银数两，感叹道：“马贤弟虽木讷，却也有趣。今日一别，期待日后相聚。”

杨烽拱手作别，心上却想：“求求你莫让我再遇到这人了。”

杨烽与马辉辞别桑榆，连夜逃出城，首奔武威郡而去。一路上黄沙漫天，平原辽阔，天地间尽是一片苍茫寂寥。

旅途中，每当歇息时，杨烽便指点马辉拳法、棍法。他所授招式虽非少林正宗，却精妙绝伦，且颇为契合马辉的武学根基。短短半月间，马辉的功夫己有明显进步。

某夜，杨烽发觉马辉练习棍法时气息不稳，体力消耗极快。便开口问道：“贤弟，之前你曾说你不会内功？”

马辉低头道：“是也。西域少林寺内没有多少人会内功，唯有方丈才能修习，我资质低微，从未想过能学。”

杨烽闻言，长叹一声：“同为少林，荒漠河西与富庶中土，差距竟如此之大。若无内功傍身，武学之路难有大成。既然西域少林未传你内功，为兄便教你一套修炼之法，或可助你弥补不足。”

于是便缓缓说道：“此法以‘小周天’运转为基，自百会穴引气而下，贯通天庭、印堂，降至膻中，经璇玑、鸠尾，抵气海，复归命门，绕带脉一周，终归丹田。每日修炼，久而久之，内劲自成。”

马辉闻言如获至宝，盘膝而坐，依言修习。初时气机滞涩，运行艰难，然数日之后，真气渐畅，如溪流涓涓，贯通经脉，竟隐隐有内劲生成。

深夜中，杨烽见马辉灯下静修，额间微汗而神色专注，不禁微微一笑，低声自语：“贤弟虽资质不高，然勤能补拙，日后必有成就。”

杨烽心想片刻，索性也不睡觉，盘膝坐于马辉身旁，调息运气，与其共修内功。夜色深沉，唯有风声渐静，篝火微明。待至东方既白，二人睁目而起，只觉丹田中真气流转，精神百倍，浑身上下更多了几分锐气。

二人整顿行装，翻身上马继续赶路。此时正值谷雨节气，天清气爽，草木初萌，河西地界虽气温渐暖，却仍是西北风狂肆。沙尘随风起，扑面而来，犹如万箭攒心。

未行片刻，天际突起黄云，狂风骤然大作。沙尘如巨浪般翻卷而至，遮天蔽日，西野茫茫，地动山摇，唯闻风沙破空之声，震耳欲聋。二人身处荒野，前后皆无村寨可避。杨烽立刻勒住缰绳，对马辉喊道：“将马匹放倒！”

二人放倒马匹，卧于马背之后，同时裹紧头巾，即便如此，狂风呼啸，沙粒仍如刀刃一般打在脸上。马辉探头看了一眼漫天沙暴，不禁叫道：“大哥，这沙尘暴可真大啊！我们要在这里困多久？”

杨烽答道：“我也不知，这沙暴或许数个时辰便过，但也有可能持续数日。”

马辉闻言，长叹一声，吟道：“行路难啊行路难，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此诗一出，杨烽忍不住笑道：“贤弟，你莫要学那个穷酸腐儒乞丐长老，他还自称是会武功的诸葛亮，的确是十分好笑！”

话虽调侃，但杨烽心中却也暗觉马辉此句诗颇为应景，豪情顿时迸发。他霍然站起，仗剑向风沙大喊：“我杨烽本是自由人，便是太上老君也管不了我一分！小小沙暴焉能困住我？大道如青天，我偏要闯出一条生路！”

话罢，他解开缠剑布，将大剑抽出，猛然挥掷向风沙深处。但狂风呼啸，大剑竟被气流反卷而回，深深插入地面。

杨烽怒不可遏，复拔出长剑大喝：“小小土地，竟敢阻我行路？看我今日砍你狗头祭剑！”他将内力催至大乘涅槃五段，提气运功，内力自丹田而发，周身真气翻涌。一套日扬剑法施展开来，剑气如虹，划破狂风，将周围沙尘激荡斩开。

忽然，天地间响起一声闷雷，如惊涛裂岸，震彻荒原。马辉大惊，喊道：“兄长，你的剑法竟惊出了雷公电母！”

杨烽闻言大笑，剑指天际道：“哈哈哈！但愿如此！暴雨将至，我们快寻个地方避雨罢。”

不多时，狂风稍歇，雨势渐至。起初只是滴滴答答，转瞬便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珠砸在身上，发出噼啪响声。二人裹紧雨披蓑衣冒雨前行，但无论如何遮挡，浑身终究湿透。周遭雷声滚滚，闪电频现，天地间白芒乍现，视线也是一片模糊。

杨烽忽然长啸一声，将蓑衣甩开，任暴雨倾洒，抬头大笑道：“痛快！贤弟，这场雨淋得实在痛快！”

马辉见状，满脸疑惑道：“大哥，你为何如此？”

杨烽止住笑声，转头对马辉说道：“贤弟，当你生无所感，存亡不辨，应当沐风雨于天地之间，便能使灵魂复燃，再悟生意！”

马辉闻言，虽不大懂杨烽所意，却还是效仿杨烽，脱去蓑衣，与其并肩冒雨而行。雨水打在身上，淋得二人衣衫贴体，却又将心中积尘洗去，复又觉得天地宽广，无限豪情升腾而起。

……

谷雨时节，春光正好，崆峒山巍峨矗立，山道云烟环绕，草木复生，气象非凡。是日，崆峒派于太极台召开武林大会，群英汇聚，天下豪杰齐聚一堂。为崆峒派掌派冲和子之爱子周公子失踪己有一年，江湖盛传此事乃白莲教所为，故此次大会本意在于商讨讨伐白莲教之策。

蔡威身形庞大，不便侦查，于是冉尔烟亲率马兰帮中两大长老——八臂寒刀方镇西与兰山刀尊马宏邦，潜入崆峒派以作暗察。三人假作伙夫，夜间悄然潜入派中，刺杀三名伙夫，换了衣装，隐于灶间伺机行事。

是日大会，太极台上人声鼎沸，刀剑辉映，各大门派按地位大小分列而坐，广场之上足有千人之多，俨然武林盛事。冉尔烟匿于角落，望见此等盛况，心中不禁暗叹：“崆峒派果然气势非凡，如此大会，规模之大，真是江湖罕见。”

她忽然低声问道：“二位长老，峨眉派却在何处？”

方镇西目光如电，略一扫视，答道：“圣姑，峨眉掌门冯湘月位列第三座，其头顶锦旗上绣有峨眉派字影。”

冉尔烟循目望去，果见少林、武当两派之下，峨眉派锦旗飘扬，一年轻女子端坐于掌门禅椅之上，身穿红黑对襟，腰束锦带，长发挽起，簪一对纯金凤翅发簪，耳垂点缀赤玉耳环，虽仅淡施粉黛，然容颜依旧清丽出尘。只是她眉宇间隐见疲态，似有心事萦绕。

冉尔烟轻笑道：“这女子便是峨眉掌门冯湘月么？果真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神色憔悴，似病体难支，倒是遗憾的紧。”

冯湘月虽任峨眉派掌门数载，但如此盛会尚属首次，不禁心怀忐忑。她端坐掌门禅椅之上，左右是慧敏、慧定两位师叔及两名嫡传弟子，面色虽平静，然内心难掩紧张。

忽听身旁有人唤道：“神木派杜青崖见过冯掌门！”

冯湘月猛然一惊，回神道：“杜师叔，请入座！”语气虽镇定，然声色间依旧有一丝慌乱。

不多时，青城派、唐门、岷江各派掌门陆续前来寒暄问礼，峨眉掌座渐渐热闹起来。冯湘月虽勉力应对，然额间己微汗渐显。

片刻后，只闻一名崆峒弟子扯开嗓门，唱道：“诸位武林豪杰，江湖同道，今日我崆峒派承蒙大驾光临，甚为感激！今召开武林大会，共议讨伐白莲教之策，万望诸位同心协力，共襄盛举！”台下掌声雷动，随即一一介绍与会诸派。

“少林寺方丈行止大师！”只见一枯瘦老僧缓缓起身，双手合十，颔首示意，神态沉稳如钟。

“武当派林掌门！”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从座中站起，拱手致礼。

“峨眉派冯掌门！”

冯湘月闻声起身，学着之前二位掌门，依礼作揖，神态端庄。然台上台下见她如此年轻美貌，竟担掌峨眉大派，不禁低声议论，或啧啧称奇，或暗生轻视。冯湘月神色如常，心中却更觉压力如山。

待各门派掌门介绍完毕，崆峒派掌派人冲和子于众目睽睽下款款登台，其后跟随十门掌门。分别是飞龙门正阳子、追魂门苍松子、夺命门香山子、醉拳门朗月散人、神拳门幽谷子、花架门无妄子、奇门何龙、玄空门太初真人、太极门九渊子、形意门苍穹道君。各个神情肃然，威仪不凡。

冲和子面向群雄，双掌抱拳，声如洪钟，内力雄厚：“诸位武林同道，周某今日得见群英齐聚，感激之至。然犬子失踪己满一年，生死未卜，江湖多传白莲教所为。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与爱子骨肉相连，实不忍见其遭此毒手！白莲教之残害，天理难容，今日若不共讨，何以安天下苍生？”

言罢，冲和子老泪纵横，取巾拭泪，台下群雄皆生怜悯之情，叹息连连，亦有愤然怒骂白莲教者。

“真是放屁！”马宏邦忍不住轻骂。冉尔烟急忙捂住他的嘴，低声喝道：“慎言，莫要误事！”

忽听得一声轻咳，声音绵长，震彻全场，台上台下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武当派掌门人天书道君林远风起身，仙风道骨，衣袂飘然。他拂尘轻抬，声音不疾不徐，蕴含深厚内力，远远传遍山巅西周：“大道示现，本该引人向善。然白莲教视我等正道为异端，屡屡挑衅，短短数月，竟残害我武当门下弟子数十人！如此仇怨，己然不共戴天！更可恨者，如今白莲教蛊惑百姓，广纳教众，愚弄黎民。若再任其猖狂，我等正道恐将无立足之地！”

林远风话音刚落，台下顿时议论纷纷，许多门派掌门皆拊掌称是，纷纷附和。

正在此时，只见又有一人腾然起身，声音虽高，却不如林远风般绵长浑厚，显然内力相差甚远。众人目光投去，认出此人正是关西回雁帮帮主蔡德卿。蔡德卿满面怒色，挥手指向众人，声如洪钟：“白莲教恶行，罄竹难书！洮州南屏乡，本是百姓安居之地，何其无辜！然而不知怎地触怒了白莲教，竟招来杀身之祸，整整一村，百余口人，尽数遭屠！”

台上台下闻言，无不动容。原来此事江湖中多有耳闻，然亲闻此惨状，仍令人寒意顿生，惊叹不己。

少林寺一角，达摩院首座慈诚大师腾然起身，面色愤然，正欲开口。

只见行止大师眉头微蹙，右手悄然一抬，内力隔空涌动，慈诚便觉双膝一沉，不由自主地坐回座位，难以动弹，只能忿忿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