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水鬼苏醒

晨雾裹着湿冷的风灌进领口，苏蓼盯着被抬上木板的男人，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的青灰鳞片擦过她手背时，皮肤像被撒了把盐粒般刺痛——这绝不是普通的腐坏，倒像是某种活物在他皮下翻涌。

"轻点，别碰他的手腕。"顾云策的声音突然压下来，苏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蹲得离木板太近。

他的指尖还悬在男人腕间，星盘在掌心转得嗡鸣，"蛊虫喜温，体温升高会加速孵化。"

阿秀己经跪坐在木板旁，袖中银针在晨露里泛着冷光。

她扒开男人的眼皮时，睫毛颤得像被风吹的芦苇："瞳孔散得厉害。"说着便俯下身，用帕子去擦他口鼻里的泥沙。

腐草混着铁锈的腥气冲上来，她喉结动了动，到底没退开，"脉息弱得像游丝......等等！"

她突然顿住，食指按在男人锁骨下方的穴位上。"他的任脉里有东西在动！"阿秀的声音拔高半度，指尖隔着粗布都能摸到条索状的凸起，"不是淤血，更像......"

"是蛊虫的触须。"顾云策的银针"叮"地扎进男人曲池穴，星盘的银芒顺着针尾窜入皮肤，"影蚀教的冥水蛊奴，用活人生祭泡在毒泉里养三年，等蛊虫啃光脏腑，再用尸油重塑筋脉。"他盯着男人后颈的青斑，喉结滚了滚，"我在青蚨阁古籍里见过图，这种蛊奴能在水下闭气七日，专司探穴引毒......"

"水下？"苏蓼猛地抬头，昨夜井底那团幽蓝残光突然在眼前闪了闪。

她想起藤蔓穿过祭坛时，石壁上黑液冒的青烟——那根本不是腐蚀，倒像是某种活物在躲避光。"如果他是从地下河爬上来的......"她攥紧腰间的竹哨，指节泛白，"那下面可能还有更多。"

"刘猛！"张师傅的大嗓门突然炸响。

这个原本身量敦实的木匠，此刻额角还沾着昨夜加固井栏时蹭的木屑，"带五个小子去林子里砍碗口粗的青藤，再把铁匠铺那堆废铁钉子全翻出来！"他抄起根木棍往井边比划，"井口得加三层围栏，外层用藤条编网，里层钉倒刺——就算底下再爬东西上来，也得先脱层皮！"

几个流民应着声跑开，张师傅又冲守井的老周使眼色："你带两个人轮班，每半个时辰敲一次铜盆。

要是井里再翻泡，立刻吹哨。"老周把旱烟杆往腰上一别，粗糙的掌心拍得铜盆哐哐响："得嘞！

咱守井人别的不会，耳朵比兔子还灵！"

陈公公的咳嗽声从药庐角落传来。

这个总爱摸胡子的老匠人，此刻正蹲在泥地上，膝盖压着本泛黄的《宫中器物录》，指甲缝里全是翻书时蹭的纸渣："影蚀教......影蚀教......"他突然顿住，枯瘦的手指重重按在某页，"天历二十年，西境大疫，有妖人以童男童女投井，称能引冥水涤罪......"他抬起头时，眼眶红得像浸了血，"当时我在尚食局当差，听老太监说，那些井里爬出来的活尸，耳后都有火鸟印......"

"火鸟印？"苏蓼猛地凑近。

男人被露水打湿的碎发贴在耳后，她轻轻拨开，果然看见枚暗红印记——扭曲的纹路像要烧起来，却被一层青灰鳞片盖得模模糊糊。

"水......"

极低的气音突然炸开。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男人的眼皮在跳，像有蝴蝶在底下扑棱翅膀。

他的手指抠进木板，青灰鳞片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泛着紫斑的皮肤。"水......"他又呢喃一声，眼尾裂开细小的血缝，"要来了......"

"别动！"阿秀刚要按住他肩膀，男人突然暴起。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湿淋淋的兽皮甩起水珠，指甲几乎要戳进阿秀的手腕。

顾云策的银针"咻"地钉在他肩井穴上，男人闷哼一声，又软软倒回木板，嘴里涌出黑血——那血里还裹着半透明的细虫，在泥地上扭了两下，便蜷成焦黑的小点。

"毒素顺着血脉散了！"阿秀扯开男人的衣领，只见紫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胸口蔓延，"我得用冰魄草逼毒，可咱们只剩最后半株......"

"用。"苏蓼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砸进潭水的石头。

她盯着男人耳后的火鸟印，想起陈公公说的"有人在等"——或许他们等的不只是这个蛊奴，更是他带来的"水"。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井口的水在阳光下泛着清透的绿。

苏蓼走过去蹲下来，倒影里她的眉头皱成一团。

昨夜还腐臭发黑的井水，不过半日就干净得能照见云影——太干净了，干净得像被什么东西刻意"清理"过。

"阿秀。"她转身时，阳光刺得眼睛发疼，"把他安置到最北边的帐篷。"她摸了摸腰间的竹哨，指腹蹭过刻着《山蔬谱》的骨片，"派三个会武的守着，任何人不许靠近。"

阿秀己经开始收拾药箱，顾云策的星盘还在旋转，张师傅的藤条网己经编到第二层。

男人的黑血在泥地上洇开，像朵狰狞的花。

苏蓼望着那口井，突然想起昨夜藤蔓爬上来时，石壁上黑液冒的青烟——那些黑液，或许根本不是腐蚀井壁的毒，而是......在保护井壁的东西？

风突然大了。

井里传来极轻的"咕嘟"声，像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吐泡泡。

苏蓼的手指死死抠住井沿。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和着井里的动静，像在敲一面催命的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