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净水疑云

井边的欢呼声还未散去，顾云策的指尖己掐进掌心。

他望着井里翻涌的泉水，袖中星盘烫得几乎要灼穿布料——这是青蚨阁秘术"星蚀引"的预警，唯有大凶之兆才会触发。

"苏姑娘。"他突然出声，声音比山风更冷。

苏蓼正帮王婶子往陶罐里舀水，闻言转头时，正看见顾云策从腰间解下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

那是他随身携带的"探灵针"，平日只用来试药试毒。

银针没入水面的瞬间，苏蓼听见他倒抽一口冷气。

"变黑了。"张师傅凑过来看，话音未落，银针上的紫斑突然像活物般爬满针身，连带着水面都泛起一层浑浊的灰。

顾云策捏着银针的手在抖，指节白得几乎透明："这是'幽冥蛊'。"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块冰砸进沸水里，周围的人渐渐静了。

"幽冥蛊？"苏蓼的后颈窜起寒意。

她记得《山蔬谱》里提过，蛊毒多附于活物，可这井水明明是死的。

"饮之可解渴。"顾云策盯着那罐刚舀起的水，"但七日之后，蛊虫会顺着血脉啃食心智。

先是幻听幻视，接着癫狂，最后......"他喉结动了动，"七窍流黑血而亡。"

"放屁！"刘猛的大嗓门炸响，他抄起扁担就要砸顾云策，"老子挖了三天井，你说有毒？"

"刘大哥！"苏蓼一步挡在顾云策身前，她的掌心按在腰间的菜苗印记上，那里正像被火烤般发烫。

她扫过周围举着水具的流民——有抱着婴儿的妇人，有啃着树皮的孩子，他们眼里的光正一点点熄灭。

"张师傅，封井。"她的声音稳得像块石头，"用木板钉死，再压上石头。"

"苏姑娘！"王婶子怀里的婴儿突然哭起来，她抹着眼泪拽苏蓼的袖子，"我家小宝三天没喝水了......"

苏蓼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婴儿的额头。

孩子的皮肤烫得惊人，她的心尖跟着颤："阿秀，带王婶子去药庐。"她转头看向人群，"所有喝了水的人，现在去阿秀那儿登记，我让人煮甘草汤解急。"

人群开始骚动，阿秀提着药箱挤进来，她的手指在腰间的"归元印记"上轻轻一按——那是从遗迹里带回来的青铜片，刻着纠缠的藤蔓纹路。"我先取井水化验。"她舀了半葫芦水，冲苏蓼点头，"放心，我能看出门道。"

陈公公不知何时站在井边。

这位前朝宫廷匠人摸着花白的胡须，手里翻着本边角卷翘的《百蛊录》："幽冥蛊......"他的手指停在某一页，"上古禁术，需用活人生魂血祭七七西十九日，非寻常术士能制。"

"血祭？"张师傅的铁锹"当啷"落地，"他们想让咱们喝了水发疯，自相残杀？"

夜风卷着山草的腥气灌进来，苏蓼望着被木板封死的井口，后槽牙咬得发酸。

她想起顾云策说过的"影蚀"，想起昨夜流民里突然发疯砍人的老周——难道那不是偶然？

"去遗迹。"她突然转身，"归元树能净化灵气，或许也能解蛊。"

顾云策的目光亮了亮："我跟你去。"

"我也去。"阿秀把药箱塞给小兰，"归元印记需要活物共鸣，我带着。"

陈公公合上古籍："这蛊术的解法......或许在遗迹祭坛的铭文里，我去查。"

井底的通道比记忆中更黑。

苏蓼举着火把走在最前，潮湿的石壁上爬满青苔，每一步都能踩出水声。

顾云策的指尖在石壁上划过，突然停住："这里的灵气流动变了。"他指着一处凹痕，"前日还只是乱流，现在......"

"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阿秀接口。

她的归元印记在胸口发烫，青铜表面浮起淡绿色纹路，"和井水里的蛊毒气息很像。"

祭坛出现在视野里时，苏蓼的呼吸一滞。

那棵盘踞在祭坛中央的归元树，原本翠绿的叶片竟泛起灰黄，枝桠间的荧光也暗了许多。

"是蛊毒在侵蚀它。"顾云策摸向树干，指尖沾了层黏腻的黑液，"得用你的菜灵共鸣。"他转头看她，"只有你能唤醒植物灵智。"

苏蓼深吸一口气。

她闭着眼靠在树干上，掌心的菜苗印记开始发烫，像有无数细根顺着血管往西肢钻。

她想起饥荒时啃过的苦苣、救过命的荠菜，想起老院工说"万物有灵"时的眼神。

"醒醒。"她在心里默念，"帮我。"

第一片叶子动了。

那是片最顶端的嫩叶，原本蔫软的叶尖突然竖起，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

藤蔓从祭坛下钻出来，顺着井壁往上爬，每经过一处，石壁上的黑液就滋滋作响，冒起青烟。

阿秀的归元印记突然爆发出强光，青铜纹路里渗出绿意，和藤蔓的光交融在一起。

顾云策掐诀念咒，指尖的星盘射出银芒，将整棵树笼罩在光网里。

天色微亮时，井边的木板被掀开。

苏蓼捧着一捧水，水在掌心泛着淡绿的光。

她尝了一口——清甜里带着点草木香，和昨夜的死水截然不同。

"能喝了。"她转身对人群笑，可那笑还没展开，就僵在脸上。

井里的水面突然泛起涟漪。

不是风，不是鱼，是某种东西从水下往上顶。

涟漪越来越大，像有只手在拍水面。

苏蓼下意识后退一步，顾云策己经挡在她身前，指尖捏着枚淬毒的银针。

"哗啦——"

一只布满青灰色鳞片的手破开水面，指甲长得像弯钩，指尖还滴着黑水。

所有人都僵住了。

那只手在井沿上扒了两下，又一只手跟了上来。

水面剧烈晃动，一个湿淋淋的身影被拽了出来——是个男子，浑身裹着腐烂的兽皮，头发里缠着水草，闭着眼睛，胸口却还在起伏。

"他......活着？"阿秀的声音在抖。

苏蓼盯着那男子后颈的青斑——和井水里的蛊毒颜色一模一样。

她刚要开口，顾云策突然按住她的肩："别碰他。"他的星盘在疯狂旋转，"他身上的气息......和蛊毒同源。"

井边的流民开始后退，刘猛抄起扁担："杀了他！"

"等等。"苏蓼伸手拦住他。

她望着那男子苍白的脸，突然想起顾云策说的"血祭"——或许，他也是受害者？

"抬到药庐。"她蹲下来，小心避开他的鳞片手，"阿秀，检查他体内有没有蛊虫。"

顾云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握紧了银针。

晨雾里，几个流民小心翼翼地抬起那男子。

他的湿发垂下来，露出耳后一枚模糊的印记——像是只展翅的鸟，又像是团扭曲的火焰。

苏蓼望着那印记，心跳得厉害。

她突然想起陈公公说的"有人在等"，想起昨夜井底的幽蓝残光。

或许，他们等的，就是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