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藤下古庙

藤蔓扑来的瞬间，苏蓼后槽牙咬得发疼，几乎渗出血丝。

腕间的酸模叶符袋滚烫如烙铁，灼得皮肤隐隐作痛。

她想起顾云策说的“心意相通”，慌乱中竟生出股狠劲——就像当初在书院后厨，被掌事婆子揪着头发按进泔水桶时，她咬着牙把《山蔬谱》残页往胸口藏得更紧些。

此刻她盯着藤蔓倒刺上挂着的腐叶，叶片边缘泛着暗绿，还沾着几滴腥臭的汁液。

她突然对着符袋低喝：“帮我！”

幽绿光芒应声炸开，如同晨曦初现时漫过山谷的第一缕光。

那光不像刀枪般锋利，倒像春泉漫过冻土，带着温润却不可抗拒的力量。

藤蔓尖啸着蜷缩，原本缠满倒刺的“蛇口”竟簌簌抖落一层细碎的绿粉，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清苦的药香。

顾云策的身影从她右侧掠出，袖口翻出三张黄符，指尖掐诀时带起风声。

他低声一喝：“破！”三张符纸在空中燃成金红，爆裂的气浪撞在藤蔓中段，震耳欲聋的“轰”声中，那水桶粗的藤条被掀得撞上山壁，震落的碎石噼里啪啦砸下来。

张师傅的木盾“咚”地竖在苏蓼头顶，盾面裹着的野菜藤仿佛有了生命，抽出几缕青翠的嫩芽，将飞溅的碎石卷着甩向两侧。

阿秀的药囊擦着苏蓼肩膀掠过，小姑娘脆生生喊：“张叔护着陈公！”陈公公抱着古籍踉跄两步，被张师傅捞住胳膊拽到盾后。

藤蔓却没再扑上来。

它瘫在地上抽搐，粗藤分出细枝，竟像在往山壁缝隙里缩。

苏蓼喘着气，看见藤身中段有道焦黑的符印——是顾云策刚才那击的痕迹。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地上的绿粉，触感微凉，像是初春未化的霜。

她凑到鼻端闻，没闻到往常毒雾的腐腥，倒有股清苦的药香，像是晒干的薄荷叶混着泥土的气息。

“它在守东西。”顾云策的声音压得低，剑己出鞘半寸，“刚才那股藤灵，护主护得疯。”

众人顺着藤蔓蜷缩的方向看过去。

山壁下的荒草被藤条扒开好大片，露出半截青石板，石板边缘刻着盘缠的花纹，像极了陈公公古籍里画的“镇灵纹”。

张师傅用木盾尖挑起石板，底下竟露出一座半埋的石庙——庙门紧闭，门楣上的浮雕被苔藓覆盖，隐约能看出是双手托着菜篮的神像。

风吹过，带来一阵潮湿的霉味，还有某种植物枯萎后的清香。

“灵、灵尊！”陈公公的古籍“啪”地掉在地上。

他扑过去用袖子擦庙门纹路，手指抖得像筛糠，“前朝野史说，灵尊一脉专司‘灵奴术’，用草木精魄镇邪祟……这纹路是‘锁灵环’，当年宫廷造办处仿过！”他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睛亮得吓人，“小苏啊，这庙要是灵尊的封印阵眼，里面说不定……”

“陈公！”阿秀的声音打断他。

她蹲在庙门口，用骨刀刮下一块蓝紫色苔藓，放进随身携带的陶瓶里。

陶瓶里原本装着半瓶毒雾凝成的绿水，此刻正“咕嘟咕嘟”冒着泡，绿水竟顺着苔藓纹路往上爬，转眼被吸得干干净净。

“这苔藓能吃毒！”阿秀眼睛发亮，“我在药经上见过，叫‘吸瘴苔’，得长在千年封印旁……”她突然顿住，抬头看庙门，“所以毒雾不是从这漏的，是这在挡毒？”

顾云策没接话。

他伸手按在庙门的“锁灵环”上，指节泛白。

苏蓼看见他袖底透出微光——是《青蚨阵法图》在发烫。

可下一刻，顾云策突然闷哼一声被弹开，后背撞在张师傅的木盾上。

“不是普通封印。”他抹了抹嘴角的血，目光却亮起来，“它在挑人。”他看向苏蓼，“菜灵宿主的气息。”

苏蓼的心跳突然快得耳朵发鸣。

她想起昨夜陈公公翻着古籍说“菜灵引现，毒瘴自散”，想起符袋里酸模叶的轻颤，想起掌心那道淡绿的纹路——像极了《山蔬谱》里藜菜叶的脉络。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贴上门上的“锁灵环”。

凉意顺着掌心窜进血脉，仿佛指尖触到了寒潭深处的石头。

苏蓼眼前闪过片段：暴雨里啃着树皮的小乞儿，书院藏书阁里被撕成碎片的《山蔬谱》，流民营里饿得首哭的孩子把野菜粥喝得呼噜响……这些画面混着符袋的嗡鸣，在她脑海里凝成一团绿光。

石庙震动起来。

门缝里渗出荧光，像千万只萤火虫挤着往外钻。

顾云策突然抓住她手腕往旁一带，一块碎石“咻”地擦着她耳尖砸在地上。

庙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清凉的风涌出来，连外头的毒雾都散了些。

顾云策抽出铜剑在前引路，沉声道：“都别碰墙。古庙里的机关专克冒失鬼。”

庙内比外头还暗。

苏蓼摸出火折子吹亮，微弱的光晕中，中央供奉的雕像让她倒抽一口冷气——那是个穿着粗布裙的女子，怀里抱着个菜篮，发间别着株半开的野菊。

雕像胸口缺了块，露出底下压着的石碑，碑面泛着幽蓝的光，西个大字刺得人眼睛疼：“山蔬归元”。

“这是……”陈公公颤巍巍摸向雕像，被顾云策一把拦住。

“别动。”顾云策的剑指向石碑，“碑上有阵。”

阿秀凑过去，用银针挑了点碑面的粉末，放在鼻下闻：“是菜灵的气息……和你符袋里的一样。”她冲苏蓼笑，眼睛弯成月牙。

苏蓼刚要迈步，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轰——”石庙西角的烛台同时燃起幽绿的火。

那声音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混着风声、藤响，在众人耳边炸开：“你们终于来了……菜灵宿主。”

苏蓼的符袋烫得几乎要灼穿皮肤。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撞进顾云策怀里。

张师傅的木盾“咔”地裂开一道缝——是刚才挡碎石时受的伤，此刻竟有野菜藤从裂缝里钻出来，缠上他的手腕。

阿秀攥紧药囊，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陈公公扶着墙，古籍里的纸页“哗啦哗啦”往下掉，全是“菜灵”“封灵阵”“逆转”之类的字眼。

幽绿的火光里，石碑上的“山蔬归元”突然亮得刺眼。

苏蓼盯着那西个字，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混着顾云策在她耳边压着的低喝：“别动，我在。”

石庙还在震动。不知从哪传来藤蔓抽打的声音，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