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獠牙下的阴谋

夜幕像块浸了水的灰布，压得林梢都往下垂。

风掠过树冠时发出低沉的呜咽，像是某种野兽在梦中翻身。

苏蓼被顾云策拽得踉跄一步，后肩重重撞在粗糙的树干上，树皮蹭破了她的衣袖，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五步外的腐叶上流淌着幽蓝的灵脉尘，像把碎星星揉进了泥里，在微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

她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巨猪的嘶吼——那畜生的獠牙上还挂着半片碎布，是今早阿秀给受伤孩子包扎用的。

布角己经发黑，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鼻腔一酸，喉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

“云策，它背上的伤。”张师傅的斧头尖颤了颤，指向巨猪隆起的脊背。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发抖，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那道从耳根划到尾巴的伤口翻着红肉，却没有血珠凝结，反而渗出一股股黑黢黢的黏液，像腐烂的树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黏液滴落在落叶上，叶片瞬间蜷曲焦黄，像是被毒火烧过。

顾云策的指节捏得发白，他松开苏蓼的手腕，从腰间摸出一枚青铜小剑，剑尖挑着张黄符凑过去。

他的动作很稳，但眼神却藏着一丝不安。

符纸刚碰到空气，就“刺啦”一声腾起幽绿火焰，照亮了他紧绷的脸庞。

“灵核。”顾云策的声音像冰碴子，“有人往它身体里塞了封灵阵的碎片。”

巨猪突然甩动脑袋，獠牙擦着陈公公的裤脚扫过。

老人踉跄着扶住树，怀里的《宫中器物录》“啪嗒”掉在地上，书页散开，露出几幅斑驳的古图。

阿秀咬着嘴唇冲过去，陶瓶里的药汁泼在巨猪脖颈上，却见黑黏液裹着药汁凝成恶心的泡沫，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是活物在呼吸。

她指尖翻飞，银针刺进巨猪耳后穴位——这是她跟着老医头学的“定魂针”，往常扎野狗能让它消停半柱香。

“有效！”阿秀的声音带着颤，“它前蹄松了！”

陈公公佝偻着背捡起书，泛黄的纸页被他抖得哗哗响：“灵奴术……对，对！”他浑浊的眼珠突然发亮，“前朝禁书里写过，用灵脉碎片养在活物体内，能把畜生变成听话的兵器。这哪是野猪？这是‘灵兽’！”

张师傅的斧头往地上一杵，震得落叶簌簌往下掉：“带回去！扒开它肚子看看灵核长啥样，咱总不能光挨打不还手。”他的络腮胡子被夜风吹得乱翘，却没注意到苏蓼的手指正掐着掌心——那枚《山蔬谱》残页在她袖中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不能带。”苏蓼开口时，众人的目光“唰”地聚过来。

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疑惑、愤怒，甚至隐隐的敌意。

她盯着巨猪背上的粗麻布袋——袋口还沾着半块霉饼，是流民营最常见的干粮。

霉饼散发出轻微的霉味，让她想起三天前被黑狼部劫走的粮车。

“这猪是来试探的。”她喉咙发紧，声音却越来越稳，像在书院擦了十年的青铜灯台，被磨掉了所有毛刺，“他们想看看咱们敢不敢碰灵脉尘，敢不敢动他们的‘灵兽’。”

张师傅的脸涨得通红：“那总不能就这么放着——”

“烧了。”苏蓼打断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手掌微微发颤，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连灵脉尘一起烧。阿秀，你去取松油；陈伯，用你的防烟粉撒一圈；老张，你带两个人把周围的枯枝堆过来。”她的声音越来越稳，语气坚定而冷静，“顾云策，灵脉尘沾了灵气，得用槐木灰盖。”

顾云策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

他似乎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低头摸出个青瓷瓶，倒出一把灰白色粉末：“这是我前日在溪边采的槐米烧的，够盖这片。”

众人开始跑动时，苏蓼听见风里有股甜丝丝的腥气，像是烂了的荔枝，又像是糖浆里混了血。

她皱起鼻子，胃里一阵翻涌。

“影络粉！”顾云策突然吼了一嗓子，手里的槐木灰撒了半瓶。

他拽过阿秀腰间的布巾，沾了水硬塞进她嘴里：“捂紧！这粉沾了唾沫就化毒雾，前阵子青蚨阁的古籍里提过！”

林子里的雾突然变了颜色，从灰白渗进几缕淡黑，像有人往墨汁里兑了水。

树木的轮廓变得模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湿冷。

苏蓼看见张师傅的斧头“当啷”落地，他捂着脖子跪下去，粗重的喘息声里带着哨音。

他的脸己经涨成了紫红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肺里蠕动。

陈公公的防烟粉袋子被他攥得变形，粉末簌簌往下掉，却根本盖不住那股甜腥。

“火把！”苏蓼抄起根松枝，火折子“滋啦”一声窜起火苗，跳跃的火光映出她紧绷的脸。

顾云策的符纸也跟着烧起来，幽绿的火焰腾起半人高，将黑雾逼得往后退。

火光照亮了他的侧脸，那是一张少年的脸，却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重。

阿秀咬着湿布冲过去，把张师傅往火光照得到的地方拖——他的脖颈己经肿起红疹子，像被马蜂蛰了千百下。

“退到火圈里！”苏蓼喊得嗓子发哑。

她背对着众人，盯着黑雾涌来的方向——那里有几株歪脖子树，树干上有道新砍的痕迹，是昨天他们做陷阱时留下的记号。

现在，那痕迹被黑雾裹着，像条正在爬行的黑蛇。

“蓼姐！”阿秀的声音带着哭腔，“张叔晕过去了！”

苏蓼刚要转身，就听见顾云策倒抽一口冷气。

她顺着他的目光抬头——乌云像被人撕开一道口子，漏出半块天空。

那里浮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像块被雾浸透的玉，又像一座飘在云里的山。

最诡异的是影子边缘，能看见飞檐的轮廓，还有几扇半开的窗户，透出幽蓝的光，和地上的灵脉尘一个颜色。

“那是……”苏蓼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顾云策的手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凉得像块冰：“封灵阵……不，是阵眼。”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师父说过，上古封灵阵的阵眼藏在‘悬天境’里，没想到……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显形。”

黑雾还在往火圈外涌，张师傅的呻吟声混着巨猪的嘶叫，像首走调的丧歌。

苏蓼望着天上那团影子，突然想起《山蔬谱》残页最后一句——“菜灵宿主，当以生机破死局”。

她摸了摸发烫的残页，短刀在掌心压出深痕。

这一次，她要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看看，被他们当成蝼蚁的流民，究竟能掀起多大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