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夜战黑狼寨

山脚下的火把像淬了毒的红蛇，顺着山路蜿蜒而上。

火光映照着夜色，将山坡上的岩石与灌木染成血色，风掠过林梢，带来焦灼的气息。

苏蓼的指甲掐进掌心，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三天前她带人在营地外围撒的松炭粉，原是防野兽的，此刻倒成了黑狼部寻来的路标。

指尖传来微微刺痛，像是被自己的决心割破了皮。

“蓼姐！”顾云策的声音带着风刃般的利落，他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碎罗盘在掌心泛着冷光，金属边缘反射出跳动的火光，“他们列的是雁行阵，右翼贴着山壁，只有三十步宽的空隙。”

苏蓼的目光扫过己方人群：张师傅握着斧头的指节发白，斧刃还沾着白天修篱笆的木屑，空气中浮着淡淡的木质清香；阿秀把药囊系在腰间，里面装着半袋晒干的清瘴草——那是她今早特意让阿秀收的，说“备着总没错”，此刻倒像有未卜的先见。

“张叔！”她提高声音，惊飞了几丛夜栖的寒鸦，扑棱棱的翅膀声混杂着远处狼嚎，在山谷中回荡，“带十个壮实的守田埂！把前儿削的木桩全插在路口，尖儿朝上！”

张师傅重重应了声，转身时斧头在月光下划出银弧，带起一阵风，卷得田边的破布告示“哗啦啦”响——那上面“灌溉组”“看守组”的字迹还新鲜着，墨香未散。

“二牛！”苏蓼又喊，守夜的少年还攥着被荆棘扯破的裤脚，布料粗糙地摩擦着手腕，“带弓箭手去西边土坡！箭簇抹了松油没？”

二牛猛点头，腰间的箭囊撞在石头上，发出“咚咚”闷响，仿佛敲击着某种不祥的鼓点。

顾云策突然按住她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口渗进来，带着些许暖意：“我带五个人绕后。他们右翼是新招的流民，没见过血，一冲就散。”他的眼睛在火光里亮得惊人，像淬了星子的墨玉，眸光深处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信我。”

苏蓼信。

三天前食人藤围攻营地时，就是他站在石阵中央，用碎罗盘引着藤须缠上自己，给她腾出砍断藤根的机会。

那时他的衣角被风吹起，露出一道旧伤，隐隐泛着青紫。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摸到他脉门跳得急，像擂鼓：“当心毒箭。”

顾云策笑了，转身时从怀里摸出张黄符拍在她掌心：“要是撑不住，捏碎它。”纸符有些粗糙，却透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黑狼部的喊杀声己经撞进耳朵，夹杂着刀剑碰撞、脚步纷乱、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苏蓼把黄符塞进衣领，指尖触到《山蔬谱》的残页，那上面“灵蔬”二字还留着白天的余温，仿佛某种神秘的力量正在沉睡。

她扯开嗓子喊：“守田埂的跟我来！把灶房的热水抬过来！烫着一个算一个！”

田埂上的木桩很快竖了起来，尖头在火把下泛着冷光，反射出众人紧绷的神情。

张师傅挥着斧头砍断一根歪了的木桩，木屑溅在脸上也顾不得擦：“蓼姐，这够吗？”

“不够。”苏蓼蹲下身，抓起把混着松炭的土，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但够拖时间。”她抬头时，黑狼部的刀疤首领己经冲在最前，狼皮大氅被风掀开，露出腰间挂着的酒葫芦——那里面装的怕不是酒，是火油。

葫芦上的铜扣闪着幽光，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放箭！”二牛的吆喝混着箭簇破空声炸响。

西边土坡的箭矢像暴雨倾盆，最前排的黑狼部喽啰应声而倒，有人捂着脸惨叫，松油箭烧着了头发，焦糊味刺得人睁不开眼。

“好小子！”张师傅咧嘴笑，斧头往地上一剁，震起一片尘土，“蓼姐，我去砍左边那个拿长棍的！他专挑木桩撞！”

苏蓼刚要应，突然听见左侧传来闷哼。

回头看时，阿秀正半跪着给个流民包扎，那人的胳膊上有道血口，皮肤却泛着不正常的青灰：“阿秀，怎么回事？”

“刀上有东西。”阿秀的手指沾了点伤口渗出的黏液，凑到鼻尖闻，眉头立刻拧成结，腥涩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皱眉，“像毒菌的浆，会麻。”

苏蓼的心脏猛跳——清瘴草！

她今早让阿秀收的清瘴草，此刻正躺在阿秀的药囊里。

“阿秀！”她拽着阿秀的胳膊往灶房跑，脚步踩在泥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把清瘴草全煮了！加三把盐！快！”

灶膛的火“轰”地窜起来，苏蓼往陶锅里添水时，手背被火星烫得发红，但她没缩手，只是咬牙坚持。

她望着沸腾的绿汤，突然听见外面传来闷响——是黑狼首领的刀劈开了木桩。

“蓼姐！”张师傅的吼声带着血味，声音嘶哑，“他冲过来了！”

苏蓼抄起煮好的药汤往外跑，正撞进一片刀光里。

黑狼首领的刀离她咽喉只剩三寸，刀锋上的黏液滴在地上，滋滋腐蚀出小坑，散发出刺鼻的酸味。

她本能地侧身，左肩传来火辣辣的疼，《山蔬谱》在怀里硌得生疼。

“退下！”顾云策的声音像炸雷。

苏蓼看见一道金光从斜刺里飞来，是顾云策的符箓！

符纸炸开的瞬间，黑狼首领被震得踉跄后退，狼皮大氅裂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绣着金线的暗纹——那不是流民能穿的。

苏蓼摸出腰间的短刀，是白天削木桩时磨的，此刻握在手里像握着一团火。

金属冰冷的触感让她心跳加速。

她想起老院工说过：“饿极了的人，连草叶都能当刀使。”她挥刀砍向黑狼首领的手腕，刀锋擦过他的皮肤，带出一串血珠，血腥味弥漫开来。

“撤！”黑狼首领捂着胳膊吼，声音里带了颤，“走！”

喽啰们像被踩散的蚂蚁，跌跌撞撞往山下跑。

苏蓼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注意到有个人跑的时候踢到了尸体，怀里掉出个布包——是陈公公捡起来的，他颤巍巍地打开，里面是封染了血的信。

“蓼姐……”陈公公的声音发涩，“这上面写着……‘按计划行事，事成后青蚨阁的秘典……’”

山风卷着血腥味掠过田埂，吹起地上的落叶与碎屑。

苏蓼低头看自己的左肩，伤口己经被阿秀用清瘴草敷上，凉丝丝的，药草的清香混合着伤口的血腥气，形成一种奇特的味道。

嫩芽在晨露里舒展着淡紫的叶子，叶尖挂着血珠，却依然倔强地朝上长。

“陈叔，收着。”她摸了摸陈公公的手背，那双手布满皱纹，却温暖有力，“天亮了再说。”

东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晨雾还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带着泥土与露水的清新气息。

流民们己经自发围在田边，有的在捡断了的木桩，有的在补篱笆，交谈声低沉却充满力量。

张师傅蹲在地上磨斧头，阿秀蹲在他旁边，往他手背上抹药：“张叔你看，清瘴草管用吧？”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得意。

苏蓼望着这些沾着泥点、血渍却挺首了腰杆的人，突然想起昨夜顾云策塞给她的黄符，还好好地贴在胸口，仿佛从未离开。

她摸了摸怀里的《山蔬谱》，残页上的“灵蔬”二字，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如同希望的种子。

“蓼姐！”二牛举着根断箭跑过来，箭羽还在轻轻颤动，“你看，箭头刻了朵云纹！”

苏蓼接过箭，云纹的弧度像极了顾云策衣袍上的刺绣，那是一种精致而古老的图案，仿佛承载着什么秘密。

她抬头时，正看见顾云策从山后转出来，发梢沾着露水，手里提着个黑布包——里面似乎裹着什么金属器物，在晨光里闪了闪。

山脚下的雾散了，露出蜿蜒的山路，仿佛一条通往未知的道路。

苏蓼望着那路，突然想起陈公公手里的信，想起黑狼首领衣袍上的金线，想起顾云策眼里偶尔闪过的痛色。

晨风吹来，带着野菜的清香，还有泥土与汗水混合的气息。

田垄里的嫩芽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说：别怕，我们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