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荒土开垦计划

篝火噼啪炸响，火星子跳跃着在夜空中划出细碎的轨迹。

苏蓼正用树枝在地上画荒坡的轮廓，指尖沾满泥土，掌心隐隐传来草叶摩擦的痒意。

火星溅到她补丁摞补丁的袖口，焦糊味若有若无地飘起，她却毫无察觉——自昨夜翻到《山蔬谱》那页“灵蔬生，封灵宁”的批注后，她的心跳就没慢下来过，仿佛胸腔里藏着一只扑腾欲飞的雀儿。

“蓼姐。”张师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沙哑的疲惫。

他扛着根磨得发亮的木尺，裤脚沾着新泥，脚步沉稳而略显沉重，显然是刚从东头回来。

“老陈头说你要在东头开田？”

苏蓼转身，看见阿秀抱着陶盆站在张师傅身侧，盆里的紫叶马齿苋叶片正泛着淡紫光晕，在火光下像一层薄纱轻轻摇曳。

她凑近时，能闻到一丝清苦的气息，像是雨后林间刚冒出的野菜。

陈公公拄着根刻云纹的拐杖，青布衫下摆还沾着灶灰，显然是刚从伙房赶过来，衣角残留着炭火与柴香的味道。

顾云策落在最后，玄色外袍洗得发白，腰间挂着半块碎罗盘，目光却比篝火还亮，像是暗夜里唯一不熄的灯火。

“都坐。”苏蓼拍了拍身边的草席，指尖无意识着怀里的《山蔬谱》，油皮纸下的字迹还留着昨夜的余温，“咱营里存粮最多撑半月，野菜越挖越远，再这么下去……”她顿了顿，把陶盆轻轻推到众人中间，“但这株马齿苋不一样。”

阿秀的手指抚过马齿苋菜尖，眼睛亮得像星子：“我尝过它的根须，苦中带甘，和普通野菜不同。要是能批量种……”她的声音轻颤，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希望。

张师傅粗粝的手掌按在地上，指节分明，像是要把土地压进心里去：“东头荒坡那土块硬得能硌掉牙，下点雨就成泥塘，往年撒把麦种都不发芽。”他抬头时，额角的旧疤被火光映得发红，“不是信不过你，蓼姐，可这事儿……”

“我知道。”苏蓼翻开《山蔬谱》，火光照亮新补的残页，纸面微微发烫，“书里写了，灵蔬要种在‘气脉乱而未绝’的地儿。”她指向荒坡方向，风从那边吹来，带着些许潮湿的腐殖气息，“顾先生，您前日说那片地下有灵脉？”

顾云策从怀里摸出片碎罗盘，青铜断面泛着幽光：“昨夜用分金定穴术探过，荒坡下头有条细脉，像被什么压着。”他的指尖在地上划出几道弧线，动作干净利落，“若能布个聚灵阵引脉，灵蔬吸收地气更快。”

陈公公突然用拐杖敲了敲地面，金属与石块相撞发出一声闷响：“老奴从前在宫里管御花园，记得古方里有‘培灵粉’——灶膛灰掺松针烧的炭，再加半把野蜂蜡。”他浑浊的眼睛突然清亮，像是回到了当年的御花园，“当年先皇的龙爪菊就是这么养的，抗虫抗寒。”

阿秀“呀”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布包，一股淡淡的蜜香随着布帛展开飘了出来：“我今早翻了药囊！营西头的毒菌林里有蜂窠，我采了半袋蜂蜡！”

张师傅的手慢慢松了，指节在地上抠出个小坑：“要是搭棚子呢？用废木做支架，铺层兽皮挡毒雨。我前日见山脚下有片倒了的桦树林……”

苏蓼望着他们发亮的眼睛，喉咙突然发紧。

这些人从前是木匠、药童、老太监，如今是流民堆里的骨干——可当她把希望摊开在篝火边，他们眼里的光，比任何金疮药都烫。

“明早辰时动工。”她把《山蔬谱》按在胸口，心跳声与书页贴合，“张师傅带人砍木料搭棚；阿秀和陈公公配培灵粉，顺便分捡石屋带回来的野菜籽；顾先生……”她看向他，“聚灵阵的事儿，得麻烦你教我画。”

顾云策低头时，碎发遮住了嘴角的笑意：“我画阵图，你描。”他从袖中抖出张泛黄的绢布，递过来时指尖微凉，“你手稳，比我合适。”

篝火渐弱时，天边泛起鱼肚白。

晨雾漫过荒坡，远处传来几声鸟鸣，清冷而空寂。

苏蓼望着荒坡方向，那里还覆着灰白的薄霜，却在她眼里成了翻涌的绿浪——她想起老院工说“书在等人”，或许等的就是此刻：等她带着这群人，把不可能种进土里。

三天后，第一片嫩芽钻出黑土时，整个营地都炸了。

“活了！活了！”负责看守的小顺子扯着嗓子喊，声音撞在山壁上又弹回来，回音久久不散。

苏蓼挤过人群，看见三株指甲盖大的嫩叶，在晨露里颤巍巍仰着小脑袋，叶尖还沾着点淡紫——和陶盆里的马齿苋一个模样。

“蓼姐！”阿秀举着小本子冲过来，发辫上沾着草屑，脸上还沾着泥土，“第三垄发芽率最高！陈公公说培灵粉多撒了两把，顾先生的阵……”她突然顿住，望向田边用石子摆的阵图，“阵眼里的灵气在往上冒！”

张师傅抹了把脸上的汗，手里还攥着半截木料：“棚子结不结实？我再检查检查。”他蹲下身，用木尺量棚架间距，粗糙的手掌着木料表面，像是在抚摸一件老友，“等再大点，得加竹篱笆防野鼠……”

陈公公站在田埂上，像在看什么珍宝。

他弯腰捏起把土，凑到鼻尖闻了闻：“有松炭味儿，对喽。”转身时，他往阿秀手里塞了块烤红薯，香气扑鼻，“小丫头，昨儿守夜没合眼吧？”

顾云策站在阵眼旁，指尖轻轻拂过石阵。

碎罗盘不知何时被他修好了，青铜指针正缓缓转动，指向菜田中心。

他抬头时，正撞进苏蓼的目光，两人都笑了。

日头西斜时，田垄己冒出二十多株嫩芽。

风掠过田野，带来一阵的泥土气息。

流民们自发排起队，轮流蹲在田边看，有人抹眼泪，有人小声哼起老家的民谣。

苏蓼趁机扯来块破布，用炭笔写了“灌溉组”“看守组”“采摘组”，往树杈上一挂：“明儿开始轮班，看守组每两个时辰换班，灌溉组跟着阿秀学看土……”

“都听蓼姐的！”人群里有人喊，立刻引来一片应和。

苏蓼望着这些沾着泥点的脸，突然想起刚进营地时，他们缩在破帐篷里，眼神像被踩碎的星子——如今，那星子又亮了。

月上柳梢时，苏蓼独自蹲在田边。

嫩芽在月光下泛着淡紫，像撒了把碎金。

风卷着野菜香钻进鼻子，她突然想起老院工的话：“这书不是死的，它在等人。”

等的或许不是她一个，是等这群在绝境里还肯弯下腰，把希望种进土里的人。

“蓼姐！”

急促的脚步声从坡下传来，踏碎了夜的寂静。

苏蓼猛地抬头，看见守夜的二牛跌跌撞撞跑上来，裤脚被荆棘扯破了道口子，脸上满是汗水与惊恐：“黑狼的人……他们带着火把，就在山脚下！”

山风突然变凉，夹杂着湿冷与血腥之气。

苏蓼顺着二牛手指的方向望去，黑暗中浮起几点火光，像坠在地上的星子——只是那星子越变越多，越变越亮，最后连成一片，映出数十个手持刀棍的身影。

为首那人裹着黑狼皮大氅，刀疤从左眼贯到下颌，眼中透着贪婪与嗜血。

他的笑声混着夜风飘过来，像刮过石缝的刀：“听说你们种出宝贝了？老子来帮你们收。”

嫩芽在夜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回应什么。

苏蓼站起身，把《山蔬谱》塞进怀里。

火光中，她看见顾云策握着阵图跑过来，张师傅抄起了修棚子的斧头，阿秀把药囊系得更紧——而田垄里的嫩芽，正悄悄舒展新叶，在黑暗中泛起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