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腾笼之后的真相

石屋门楣上的蛇眼在月光下泛着血玉般的光，赵五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根随时要绷断的弦。

夜风从山脊吹来，带着枯叶与潮湿苔藓的气息，苏蓼的衣角轻轻摆动。

苏蓼能听见自己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三天前这男人还蹲在营地灶前帮她剥野蒜，指甲缝里沾着绿汁，怎么看都是个普通流民。

可此刻他右肩的刀疤翻着红，像是刚撕裂不久，手里铜片的纹路和她给陈公公的那枚分毫不差，连边缘的锈迹都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她短刀又推进半寸，刀锋在赵五喉结前三寸悬着，寒意贴着他皮肤，让他脖颈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赵五没躲，喉结反而动了动，像吞咽了块冰：“三个月前黑狼带人血洗青河镇，我女人抱着孩子往镇外跑，被藤条缠住了脚。”他盯着自己手里的铜片，指节发白，声音低哑，“我跪地上求他们救人，黑狼的手下拿刀尖挑开我的衣领——这里纹着蛇。”他扯了扯右肩的破布，露出青灰色的蛇形纹身，那蛇仿佛在蠕动，映着月光泛出诡异的蓝光，“他们说我是‘阵徒’，该去喂藤笼。”

顾云策突然伸手按住苏蓼的手腕，指尖凉如霜雪。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发抖——不是害怕，是被某种更烫的东西烧的。

顾云策的掌心凉得像块玉，贴着她腕脉：“黑狼的人追查阵徒，是怕有人破坏他们的阵。”他的目光扫过赵五的纹身，眼神冷峻如刃，“你藏了三个月，为什么现在现身？”

“今早我去林子里挖蕨根。”赵五抬头时，月光正好漫过他眼尾的疤，那道旧伤像一道干涸的血痕，“看见食人藤在石屋周围盘了七圈。它们平时只吃活人，可今天……”他喉结滚动，声音微微发颤，“它们在舔石头，像在喝什么。”

苏蓼后颈的汗毛竖起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她想起三天前张师傅被藤笼困住时，那些藤条是如何发疯般往他伤口里钻——不是攻击，是汲取。

顾云策松开她的手，指尖叩了叩石门上的蛇纹，金属与石面相击，发出沉闷的回响。

“灵脉引导阵。”他从袖中抖开半卷泛黄的绢帛，苏蓼瞥见上面画着星图和咒文，墨色己有些晕染开来，“《青蚨阵法图》里说，这种阵能把天地灵气往特定方向引。黑狼他们不是在破坏封灵阵，是在……驯化它。”

“驯化？”苏蓼重复这两个字，语气里透着不安。

她突然想起营地里那些变异的野葱——前天阿秀熬药时，它们的叶子竟自己往药罐里卷。

赵五把铜片往她手里塞。

苏蓼触到铜片边缘的凹痕，和自己给陈公公的那枚严丝合缝——原来这不是钥匙，是阵眼的“锁芯”。

“三息后转蛇眼。”顾云策的声音像根绷紧的弦，低而稳，“我数到三，你和赵五同时插铜片。”

苏蓼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声音，一下、两下，仿佛要冲破胸膛。

她盯着门楣上的蛇眼，玛瑙表面浮着层细密的水珠，像在出汗，隐隐还有一股腥甜味飘散出来。

顾云策的声音像滴冰水落进她耳朵：“一。”

赵五的手突然抖了下，铜片边缘擦过她手背，划出道血痕，温热的血渗出，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苏蓼没躲，反而攥紧他的手腕——这是流民团里教出来的默契，哪怕对方是敌人，只要此刻并肩，就该把后背交出去。

“二。”顾云策的指尖按在蛇尾的最后一片鳞上，火折子在他身后晃动，投下摇曳的影子，“三！”

两枚铜片同时没入蛇眼下方的石缝。

苏蓼听见石屋内传来齿轮咬合的轻响，门楣上的蛇突然活了——蛇身的鳞片片片竖起，蛇眼的玛瑙开始旋转，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退！”顾云策拽着她往旁一扑。

石门“轰”地裂开条缝，霉味混着腐叶香涌出来，里面黑得像口井。

苏蓼的短刀先探进去，刀尖触到什么滑溜溜的东西——是藤蔓。

比食人藤细，却泛着珍珠母贝的光，在黑暗里微微发亮，摸上去有种的凉意。

顾云策摸出火折子，幽蓝的火光里，他们看见整面墙都爬着这种藤蔓，中央立着座玉台，台上摆着本裹着油皮纸的书。

“山蔬谱。”苏蓼的声音哑得像破风箱。

她认出那纸是白鹿书院特有的，边角还沾着她当年偷抄时蹭上的墨点。

她刚要迈步，脚腕突然被什么缠住。

低头看时，竟是根发光的藤蔓，正顺着她的裤管往上爬，凉丝丝的，像在亲昵地蹭她。

“别怕。”赵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蹲下身，指尖碰了碰那藤蔓，藤蔓竟微微颤动，“阵徒的血，能让它们平静。”

苏蓼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幼年饿极时，偷啃《山蔬谱》残页被老院工抓住，那老头拍着她后背说：“这书不是死的，它在等人。”

她弯腰抱起那本书，油皮纸窸窣作响。

打开的瞬间，火光里飘起几点金粉——是书页里夹的干菜碎，被岁月磨成了星子。

“蓼姐！”阿秀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苏蓼转头，看见她蹲在墙角，手里捏着株三瓣叶的野菜，叶片边缘泛着淡紫，像有光在流动。

“这是...变异的马齿苋？”她凑近闻了闻，眼睛突然亮起来，“有灵气的味道！”

张师傅的糙手同时按在墙上的藤蔓上：“这些藤子在抖。”他指节用力，藤蔓却像活物般缩了缩，仿佛畏惧什么，“它们在害怕。”

顾云策的罗盘突然“咔”地碎了。

他盯着西分五裂的青铜，脸色比月光还白：“阵眼要醒了。”

石屋深处传来闷响，像有人在敲鼓。

苏蓼怀里的《山蔬谱》突然发烫，书页自动翻到某章，她瞥见“灵蔬”二字，墨迹竟在流动，像活了。

“走！”顾云策拽着她往门外跑，赵五断后，张师傅护着阿秀。

他们刚窜出石门，就听见身后传来藤蔓撕裂的尖啸。

苏蓼回头的瞬间，看见玉台在塌陷，那些发光的藤蔓正疯狂往地底下钻，像在躲避什么。

石门“轰”地闭合，震得她耳朵嗡嗡响。

顾云策的玄色外袍被刮破几道，露出里面染血的里衬——他刚才替她挡了根飞过来的藤刺。

“回营地。”苏蓼摸了摸怀里的书，油皮纸下的字迹还在发烫，“现在就走。”

陈公公带着老弱等在东山坳，篝火映得他脸上的皱纹都在笑。

苏蓼把《山蔬谱》塞进草席底下时，瞥见阿秀正把那株紫叶马齿苋种在陶盆里，叶片上还沾着石屋的土，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深夜，她借着月光翻开新得的残页。

风掀起一页，她突然定住——上面画着株七瓣的野菜，旁边用朱笔写着：“灵蔬生，封灵宁。取其根熬汤，可引天地气归位。”

山风卷着野韭的清香钻进帐篷，苏蓼的手指抚过那株野菜的轮廓。

她想起营东头那片荒坡，虽然现在寸草不生，但若是浇上灵蔬汤...

她把残页小心夹回书中，听见外面传来张师傅巡夜的脚步声。

明天，该把骨干们都叫到篝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