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符文之谜

第8章 符文之谜

庙外，狂风裹挟着如针般的雨丝，“呼呼”地灌进老槐树那虬曲的枝桠间，每一根枝条都在风雨中剧烈地摇晃着。

苏蓼的指尖用力到几乎要戳进青石板那幽深的刻痕里，粗糙的石板触感让她的指尖微微发痛。

幽蓝的光在她掌心闪烁，投下细碎的光斑，那光芒如同萤火虫般微弱而神秘。

这幽蓝的光，像极了小时候偷翻《山蔬谱》时，灶膛里跳动的火星——那时候她总把残卷藏在柴火堆最深处，生怕被管书院的刘婆子发现。

耳边仿佛还能听见柴火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响。

"引魂纹......活祭。"她重复顾云策的话，后槽牙咬得发酸，牙齿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流民们像一群受惊的鸟儿，挤在庙门口。

小宝扒着门框，睫毛上还沾着泥点，那泥点带着潮湿的触感。

张阿伯的手还在止不住地抖，枯枝似的手指戳向石板，声音颤抖地说道："苏姑娘，这纹路......和我家那口老井边上的刻痕，像！"

顾云策的指尖在纹路间缓缓游走，袖中残卷被夜风吹得“哗啦哗啦”作响。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低沉而沙哑："封灵阵以地脉为骨，引魂纹是阵眼与活祭的锁链。

我师父说过，上古方士用百蔬灵智镇压恶念，可如今阵眼崩了......"他突然抬头，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苏蓼腰间的菜刀上，那目光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那些变异的食人藤、毒菌林，怕是被灵气催发了凶性的草木精魄。”

苏蓼的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阵寒意顺着脊背蔓延开来。

她想起三天前带着小宝挖荠菜，那片原本长野葱的土坡突然窜出藤蔓，缠得小宝小腿渗血——当时她挥刀砍断藤蔓，断面流出的汁液是诡异的紫黑色，和这引魂纹的幽蓝，像极了同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紫黑色的汁液还带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顾先生。"她蹲下来与他平视，围裙口袋里还装着半块发硬的炊饼，摸上去硬邦邦的。

“如果引魂纹是标记活祭的位置，那铁虎的暴民、镇北军的骑兵......”

"都是被灵气放大了恶念的活祭。"顾云策替她说完，声音低得像被雨打湿的琴弦，在风雨声中若有若无。

“他们的怨气会反哺阵眼，加速崩溃。”

庙外突然传来陶罐碎裂的脆响，那声音尖锐而刺耳。

苏蓼猛地起身，菜刀"唰"地出鞘——刀刃上的米渣被月光一照，像撒了把碎银，闪耀着清冷的光。

王大牛撞开人群冲进来，肩头上还挂着半截篱笆，那篱笆上的刺扎得他的肩膀隐隐作痛。

“苏姐姐！西边林子窜出队骑兵！带头的那铁盔，和前日劫粮的镇北军一个样！”

"老周头！"苏蓼反手把菜刀塞进顾云策手里，“辣根汁撒在庙门三指宽的缝里，毒菌林的藤蔓怕这股冲味儿！”她扯过小宝的手按在怀里，小宝的手冰凉而潮湿。

“小宝带阿婆们去地窖，记着用湿毛巾捂口鼻，镇北军的刀带毒！”

顾云策握着菜刀的手顿了顿。

刀把上还留着苏蓼掌心的温度，混着灶房里惯有的米香，那香气淡淡的，却让人感到温暖。

他望着她跑向柴堆的背影，青石板上的引魂纹突然泛起更亮的幽蓝——像是某种回应。

"王大牛！"苏蓼抄起根烧火棍，前端裹着浸过松油的破布，那松油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点着了扔马腿！马怕火，人也怕！”

喊杀声己经近了。

铁蹄声混着粗重的喘息，像块大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口，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

苏蓼看见带头的骑将铁盔下露出半张脸，嘴角有道刀疤，正是前日劫走半袋粟米的那个——当时他砍断了张阿伯的扁担，说流民活该啃树皮。

那刀疤狰狞而恐怖。

"扔！"苏蓼的烧火棍率先飞出去。

松油遇火腾起橙红光焰，正砸在刀疤脸的马脖子上。

受惊的马人立而起，刀疤脸摔进泥里，骂骂咧咧地抽刀："杀了这女的！

老子要把她的肉串在火上烤！"

顾云策的剑出鞘时带着破空声，那声音凌厉而尖锐。

他到底是方士后裔，虽不常动武，剑穗却舞得密不透风。

苏蓼趁机拽过老周头怀里的辣根罐，朝冲过来的骑兵泼过去——辛辣的气味瞬间炸开，几个骑兵捂住眼睛惨叫，马群互相冲撞着踩塌了半面篱笆。

"退！

退进庙！"苏蓼的嗓子哑了，可声音还是像根钉子钉进每个人耳朵里。

她背抵着庙门，看见顾云策的剑尖挑飞一把砍刀，刀光映得他眼尾发红；王大牛举着劈柴斧，砍中了最后一个骑兵的小腿；张阿伯颤抖着把碎陶片扎进敌人手背——那是他儿媳陪嫁的瓷碗，碎了三年，今天终于派上用场。

镇北军退得比来得还快。

最后一个骑兵跌进泥坑时，天己经蒙蒙亮了。

庙门口横七竖八躺着五具尸体，血混着雨水流进青石板的引魂纹里，幽蓝的光突然暗了下去，像被浇灭的鬼火。

"苏姐姐。"小宝从地窖钻出来，手里攥着半块炊饼，那炊饼硬邦邦的。

“阿婆们说，这是咱们第一次没丢东西。”

苏蓼摸了摸他的头。

她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刚才那一瞬间，她看见引魂纹吸收血迹时，自己腰间的菜刀突然发烫——像有什么东西在刀把里挠她的掌心。

"顾先生。"她转身时，顾云策正蹲在尸体旁翻找。

他从刀疤脸怀里摸出半卷羊皮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地图，标记着"破庙""老井""南山崖"几个地名。

"这是镇北军的探路图。"顾云策把羊皮纸递给她，“他们在找什么。”

苏蓼盯着"破庙"两个字，突然想起张阿伯说的老井刻痕。

随着镇北军的退去，紧张的气氛逐渐消散，众人开始收拾战后的残局。

受伤的人被抬进庙内救治，未受伤的人则忙着修补被马群踩坏的篱笆。

时间在忙碌中悄然流逝，苏蓼感到自己的情绪也在这忙碌中逐渐平复下来，从战斗时的紧张慌乱慢慢变得冷静沉稳。

当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消失在地平线时，夜幕再次降临，苏蓼坐在庙前的老槐树下。

她刚给最后个伤员换完药，指缝里还沾着鬼针草的汁液，那汁液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远处传来流民们煮野菜粥的香气，混着雨后泥土的腥气，竟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让人安心。

"苏姑娘。"

顾云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换了身干净的青衫，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页，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斜插在地上的剑。

"我翻了师父的手札。"他把纸页递给她，“封灵阵的阵眼碎片，可能藏在老井、南山崖，还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庙前的青石板，“这里。”

苏蓼展开纸页。

上面用朱砂画着三个红点，分别标着"枯井""断崖""废庙"，和镇北军地图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纸页最下方有行小字："菜灵宿主可引，百蔬共鸣则现。"

"菜灵宿主......"她轻声念出来，想起白天菜刀发烫的感觉，想起《山蔬谱》里记载的"灵蔬有魂，饲以真心则应"。

顾云策望着她发顶的碎发，突然笑了。

他的笑很淡，像春寒里第一缕化雪的风："我师父说过，能救这乱世的，是敢在绝境里生火做饭的人。

现在看来，他说的没错。"

苏蓼抬头看他。

月光落进他的眼睛里，像落进两口深潭。

她握紧手里的纸页，能感觉到指尖下朱砂的凹凸——那是顾云策用墨笔重新描过的，墨迹还带着淡淡的松烟香。

老井的方向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那声音凄厉而阴森。

苏蓼站起身，纸页在她掌心折出一道痕。

她望着远处黑黢黢的山影，突然想起张阿伯说的老井刻痕，想起羊皮纸上"南山崖"三个字被镇北军圈了又圈。

"顾先生。"她把纸页收进怀里，“明天天亮，咱们去老井看看。”

顾云策点头。

他的剑在腰间轻响，像在应和什么。

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靴底沾的泥——那是他刚才去庙后查看时踩的，泥里混着几根青绿的草茎，是苏蓼昨天教流民们辨认的荠菜。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下，青石板的引魂纹正随着月光流转，缓缓亮起更幽的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