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夜巡惊魂

守夜犬队分两组轮换的命令下到各岗哨时，苏蓼正蹲在柴房外的青石板上。

夜风卷着灶房飘来的余温钻进领口，带着淡淡的烟火气与肉香，她盯着自己在墙根投下的影子，指甲无意识抠着木墙缝里的青苔——那是方才探子挣扎时蹭下的草汁，混着暗红的血渍，像团化不开的脏墨，在月光下泛着微微铁锈味。

"阿龙，"她唤住抱着竹筒跑过的少年，"等会去王大叔那，让他把灰尾的肉干换成带骨的。"少年应了声要跑，又被她扯住袖子，"还有，告诉刘猛，今晚巡逻的人靴底都裹层布。

黑狼寨的探子能摸近墙根，说明咱们的脚步声还是太响。"

阿龙眨眨眼，忽然踮脚凑近她耳畔："苏姐姐，我刚才路过药庐，顾先生在磨朱砂。

他说要画什么'避灵'的符？"

苏蓼指尖一顿，掌心传来木墙粗糙的触感，指尖残留着青苔滑腻的凉意。

她想起三日前顾云策蹲在菜圃边，盯着灵核种芽泛绿的叶脉说"这东西在和天地灵气较劲"时的模样——他总爱把话藏在眉峰里，可眼底的光比星子还亮，声音低沉如远处滚雷。

"知道了。"她揉了揉阿龙的发顶，看少年像只小猿猴似的窜上木梯，这才转身往东侧岗哨走。

脚步踩在碎石路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夜色沉得像墨，连呼吸都仿佛被压成了一丝轻雾。

木墙上新扎的竹刺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陶哨——这是专门给守夜犬队做的，三声短哨是预警，五声长哨是求援。

陶土冰冷而干燥，贴着手心有种奇异的踏实感。

岗哨传来灰尾的低吠时，她正站在第二道木栅前。

那声音像根细针突然扎进耳膜，尖锐却压抑。

她猛地抬头，看见王大牛的影子在草垛后晃动——老猎人正用刀背敲着灰尾的脖子，可那皮毛油亮的猎犬反而把前爪刨得更深，泥地上很快出现个寸许深的坑，泥土翻起时带着潮湿的腥气。

"熄了火把！"王大牛的喝声压得极低，岗哨的火光应声暗了大半，只剩豆粒大的光团在草席下忽明忽暗，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焦草的味道。

苏蓼贴着木墙摸过去，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闷响——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让守夜犬队独当一面，之前的训练不过是防防野狗偷食，可黑狼寨的兽化人……

林子里的窸窣声就是这时传来的。

像有人拖着破麻袋在荆棘丛里滚，间或夹杂着骨节错位的"咔吧"声，令人牙酸。

灰尾的尾巴紧贴肚皮，喉间发出濒死般的呜咽，突然扑向木墙，前爪在竹刺上抓出火星——它的目标不是墙外，是墙下那个半人高的土洞。

"顾云策！"苏蓼摸出陶哨刚要吹，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

顾云策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袖口沾着朱砂的红，指尖捏着三张符纸，"退开。"他声音比夜色还沉，抬手将符纸撒向土洞方向。

符纸在半空腾起幽蓝火焰，像三只振翅的蝶，眨眼没入林雾里。

怪叫就是从符纸消失的位置炸开的。

苏蓼看见几个影子从树后跌跌撞撞冲出来，月光照在他们脸上时，她胃里猛地一抽——那根本不是人，是半张人脸半张兽脸的怪物！

左眼是浑浊的人眼，右眼却泛着狼的幽绿；半边身子裹着破布，另半边皮肤下鼓着狰狞的骨节，像有活物在皮下窜动。

空气里顿时多了股腥臭味，像是腐烂的内脏混着汗味。

"放箭！"刘猛的刀出鞘声比哨声还响。

早埋伏在木楼上的弓箭手同时举弓，三枝火箭划破夜空，正扎在最前面那怪物的胸口。

怪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却没倒下，反而更快地冲过来——它的腿上缠着灰尾！

那猎犬不知何时从土洞钻了出去，死死咬着怪物的脚踝，被拖得在地上蹭出一路血痕，空气中顿时弥漫出血腥味。

"灰尾！"王大牛的猎弓拉成满月，箭尖淬着他自制的蛇毒。

箭离弦的瞬间，怪物突然扭转脖子，露出满嘴尖牙——它竟能在剧痛中调整角度！

苏蓼心提到嗓子眼，却见那箭"噗"地扎进怪物耳后，正对着人类的耳门穴。

老猎人的箭法精准得可怕，怪物的爪子刚够到木墙竹刺，就首挺挺栽倒在地。

腐臭的气味紧接着涌来，像是尸体泡在水里太久的那种味道。

苏蓼捂着口鼻凑近，看着怪物的皮肤像被开水烫过的纸，迅速溃烂成黑褐色的黏液，露出下面白森森的骨茬。

灰尾吐着舌头从黏液里钻出来，前爪上的毛被腐蚀得东一块西一块，却还晃着尾巴往王大牛腿上蹭——它在邀功。

"苏姐姐！"阿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举着块铜片，上面沾着没擦净的黏液，"这怪物手里攥着个东西！"

苏蓼接过铜片，月光下"黑狼寨"三个字刻得极深，背面的地图却让她血液凝固——那是用炭笔粗略画的，标着"水源""井""毒"几个歪扭的字，箭头首指营地后方的山溪。

"他们想投毒。"顾云策不知何时凑过来，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标记，"这些兽化人对疼痛的忍耐力是常人十倍，但符阵能干扰他们体内的灵核种芽。

刚才那只之所以能躲箭，是因为离符阵边缘太远。"

"那其他岗哨..."苏蓼的话被豆子的低鸣打断。

那只总爱蹭她手心的小狗崽不知何时跑了过来，仰着头对着夜空呜呜叫，尾巴垂得低低的。

苏蓼顺着豆子的视线抬头，只见原本缀在灵核种芽上方的星辰，竟微微往左侧偏移了半指——那株白天还蔫头耷脑的灵草，此刻叶脉里的幽光正随着星辰的移动明灭，像在应和某种无声的召唤。

"苏姐姐？"阿龙扯了扯她的衣袖。

苏蓼低头摸了摸豆子的脑袋，小狗立刻用舌头舔她掌心的薄茧，湿热的触感让她心头一松。

她望着山溪方向的夜色，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一声极轻的笑——黑狼寨以为他们是待宰的羔羊，却不知道，当羔羊学会看星象、训猎犬、甚至让灵草帮忙预警时...

"刘猛，"她转身对着还在清理战场的守卫们，"明天天亮，带二十个人跟我去山溪。"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多带些生石灰。"

夜风卷着林子里未散的腐臭掠过木墙，豆子突然竖起耳朵，朝着星辰偏移的方向猛地冲出去。

苏蓼望着它的背影，把铜片紧紧攥进掌心——有些陷阱，她要亲自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