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暗线追踪

苏蓼望着周氏消失的方向，喉间泛起铁锈味，像是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

她攥紧怀里的《山蔬谱》，残卷边缘的毛边刺得掌心生疼——那页记着曼陀罗毒性的批注，此刻正隔着布料灼烫她的皮肤，仿佛纸张本身都带着毒性。

“阿龙。”她突然喊住挤在人群里的少年。

阿龙正踮脚看周氏跑远的路，听见声音立刻蹦过来，鼻尖还沾着晨露，呼吸带着青草初醒的清冽：“蓼姐！”

“带小梅去后山，别让她发现。”苏蓼蹲下身，替他理了理歪掉的布腰带，指尖扫过粗麻质地时略显粗糙，“她要是进林子，你们就躲在树杈上，记清她见了谁、说了什么。”阿龙眼睛亮起来，用力点头时耳朵都红了，像只被风吹红的小兔子：“保证像松鼠似的，悄没声儿！”

小梅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短刀在腰间晃了晃，金属撞击皮革的声音轻响一声：“我带着火折子，要是遇着危险就烧枯草发信号。”苏蓼摸了摸她发顶，那里还沾着昨夜帮菜苗盖草席时蹭的碎叶，混着泥土与干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别硬来，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两个孩子猫着腰钻进菜田，苏蓼转身时正撞进顾云策的目光。

他不知何时站在老槐树下，青衫下摆沾着星点泥渍，手里提着药箱——分明是刚从巡诊回来，眼底却凝着霜。

风掠过槐树枝头，沙沙作响，夹杂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

“黑狼寨的渗透比想象中深。”

“李大夫在尸体上见过曼陀罗汁。”苏蓼扯了扯他袖口，往柴房走，袖角摩擦时传来一丝粗糙的布料触感，“昨夜那血纸上的字，怕是他们也知道菜灵宿主的事了。”柴房里堆着半袋发霉的麦麸，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顾云策放下药箱，从夹层抽出张泛黄的星图，纸张老旧，边角微微卷曲：“封灵阵崩溃后，天地灵气乱了，邪物借势滋生。黑狼寨能驱使变异草木，背后定有人懂古阵。”

他指尖点在星图“天枢”位，指腹压着墨迹有些模糊的星辰标记：“要引他们露全爪牙，得设个套。”

午后的日头毒得很，阿秀蹲在药棚前捣药，额角的汗滴进石臼里，溅起一缕艾草苦涩的味道。

苏蓼掀帘进来时，她正把最后一把艾草汁挤进水缸，手腕酸得发颤：“蓼姐，李大夫说新来的孩子有热症，这艾草水得赶紧——”

“阿秀。”苏蓼按住她沾着药渣的手，掌心微凉，“等会儿要是有孩子拿草药来问你，不管多像常用的，都仔细闻闻根须。”她从怀里掏出片晒干的毒芹叶，叶片脆而薄，带着一股辛辣的异味，“特别是这种，嚼半片就能让人吐到脱力。”

阿秀瞳孔骤缩，指甲掐进石臼沿，木质纹理在她指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是...黑狼寨的？”

“李大夫会在药方里掺这个。”苏蓼指了指窗外，李大夫正蹲在井边，对着药篓子皱眉，阳光照在他白发上，泛着银光，“他开给张婶治咳的方子，本该用枇杷叶，可你瞧——”

阿秀顺着看过去，李大夫的药杵突然“当啷”掉在地上，金属碰撞石板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

他弯腰去捡时，半张药方从袖管滑出来，被风卷着飘向晒谷场。

几个在玩石子的孩子哄地围上去，其中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捡起纸，踮脚往药棚跑：“阿秀姐！李大夫的药方！”

阿秀接过药方时，苏蓼正背对着门数药罐，余光却把一切收进眼底——小丫头的布裙上沾着草籽，是后山方向的野芒草，细碎的绒毛粘在衣角，隐隐泛着灰绿色。

“这味‘青藤根’...不对啊！”阿秀突然提高声音，语气里带着震惊与愤怒，“青藤根和毒藤长得像，可根须是红色的！”她捏起药方冲出门，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张婶要是吃了这，得吐三天三夜！”

晒谷场炸开一片惊呼，孩童哭喊、妇人议论交织成一片喧哗。

苏蓼站在药棚门口，看着人群里那个灰布裙的身影——是今早躲在阴影里的周婶邻居，此刻正攥着衣角往后缩，额角的汗把鬓发黏成绺，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散发出酸涩的汗味。

“都围过来！”苏蓼拍了拍石磨，声音像敲在青铜上，回荡在空旷的晒谷场上，“阿秀说的对，有人往药方里动了手脚。”她扫过人群，停在那女人脸上，“但咱们营地里，总有些眼睛比狐狸还尖的。”

女人突然转身跑，却被王大牛堵住了去路。

老猎人的猎刀在太阳下闪了闪，寒光刺目：“跑什么？你家小子前天还跟我家狗娃挖荠菜呢。”女人腿一软跪在地上，哭嚎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是周婶逼我的！她说我要是不把药方拿给她，就把我闺女...就把我闺女...”

“周婶现在在哪儿？”苏蓼蹲下来，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泥，手指拂过她脸颊时，感受到泪水的温热，“你闺女在灶房帮厨呢，我让阿秀给她留了糖饼。”

女人抖得像筛糠，指甲抠进泥里，泥土沾满指甲缝：“她...她今晚亥时去鹰嘴崖，说要见什么‘大当家’...”

月上三竿时，周氏的身影出现在鹰嘴崖下。

她裹着块黑布，左顾右盼地往林子里钻，发间的银簪刮过荆棘，叮铃作响，仿佛远处有人在敲打铜铃。

躲在树杈上的阿龙屏住呼吸，膝盖被树皮硌得生疼，风从林间吹过，带来一股腐烂树叶与苔藓混合的气息。

他看见周氏停在块大石头前，对着空气喊了声“大当家”，然后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是今早李大夫开的假药方。

两个黑衣人从树后闪出来，其中一个抢过纸包，借着月光看了眼，突然甩了周氏个耳光：“废物！这药方里根本没灵草！”周氏捂着脸哭：“我真的按你们说的，偷了李大夫的药方...他们营地查得太严，我根本接近不了菜田...”

“闭嘴！”另一个黑衣人抽出短刀，刀身映着月光泛着幽蓝，冷光刺眼，“再办不成事，你儿子的命就白搭了？”

阿龙的指甲掐进树缝里，木屑簌簌落下。

他记得周氏的儿子，那个总蹲在菜田边看菜苗的小娃娃，上个月说去捡柴火，再没回来。

后来李大夫在乱葬岗找到他，脖子上有道青紫色的勒痕。

“走！”黑衣人踹了周氏一脚，“三日后必须拿到菜灵宿主的血，否则...”

话音未落，林子里突然响起狼嚎，低沉而悠长，仿佛来自深渊。

黑衣人猛地转头，周氏趁机往反方向跑，却被从树后跳出的刘猛制住。

阿龙欢呼着从树杈上滑下来，正撞进小梅怀里——她手里的火折子还燃着，火星噼啪炸开，将两个黑衣人惊得连刀都掉了。

天快亮时，周氏跪在苏蓼的帐篷前。

她脸上还留着耳光印，红肿处渗着泪痕，怀里抱着个布包，里面是三枚黑狼寨的令牌：“他们逼我在储粮里下毒...我只敢撒在最边上的粮袋，可老钱...老钱是管粮食的，他说要把毒草粉掺进全部...”

苏蓼的手指攥得发白。

她冲进粮仓时，王大牛正掀开最里层的粮袋，灰白色的粉末簌簌往下落——那是磨碎的毒菌，混在小米里根本看不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霉味。

“烧了。”她声音发哑，像砂纸擦过喉咙，“所有沾了毒粉的粮食，堆到西坡烧。”王大牛张了张嘴，又闭上，转身去叫人抬粮袋。

苏蓼蹲下来，捡起一把混着毒粉的小米，指尖被粉末刺得发痒——要是这些粮下了锅，营地里得死一半人。

“备用粮仓在竹林第三棵空心竹后面。”顾云策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如夜雨，“我让人连夜挖了地窖，铺了防潮的草席。”苏蓼抬头看他，晨光里他的眼尾还带着青黑，分明是守了半宿，“你怎么知道...”

“我猜你会藏粮。”顾云策蹲下来，替她把沾着毒粉的手塞进帕子里，指尖微凉，“就像你猜黑狼寨会下毒。”

午后的粥棚飘着艾草香，混合着柴火燃烧的焦香。

苏蓼搅着大锅里的排毒粥，看孩子们排着队领碗，周婶的闺女攥着碗，踮脚把半块糖饼塞给她：“蓼姐吃，阿秀说你一夜没睡。”

夜色降临时，营地的篝火燃起来，火焰跳跃间照亮一张张疲惫却安心的脸庞。

苏蓼坐在老槐树下，看着阿龙在教小孩子们打暗号——捏耳朵是“有陌生人”，扯衣角是“看见黑布”。

小梅带着几个妇人在织草绳，每根草绳打三个结，代表“哨点安全”。

“蓼姐。”顾云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夜露的凉，脚步声轻缓，“你听。”

他手里举着盏灯笼，灯光照在地上，映出一串模糊的足迹——爪印呈三瓣，却带着人的鞋印边。

苏蓼蹲下来，指尖轻轻划过地面。

那痕迹新鲜得很，像是刚被什么东西踩过，还沾着半片紫色的花瓣——和李大夫发现的曼陀罗，一模一样。

“这不是普通野兽。”顾云策蹲在她旁边，灯笼光映得他眉眼深沉，“爪尖有灵气残留，像...像被封灵阵困住的邪物，逃出来了。”

夜风卷着菜田的沙沙声扑过来，苏蓼突然听见怀里的《山蔬谱》发出轻响。

她翻开残卷，空白处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小字：菜灵现，邪物出，破阵时，天地苏。

篝火噼啪炸开一朵火星，照亮顾云策紧抿的唇。

他望着林子深处，那里传来一声悠长的、不似人间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