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菜园保卫战

山脚下的尘烟裹着马蹄声撞进耳朵时，苏蓼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风中夹杂着泥土与汗水混杂的气息，让她心头一紧。

陶碗摔碎的脆响里，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三天前才冒头的苣荬菜苗还嫩得能掐出水，叶片上的露珠在月光下闪着微光；张婶家小娃今早还捧着粥碗舔了三遍碗沿，那瓷碗边缘还残留着米粒的温香；营里三十七个老弱的命，全在那片绿芽上。

“老周！”她抓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守夜人，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镇北军有多少人？带了什么家伙？”

老周抹了把脸上的汗，手指发颤：“马队打头，至少五十骑！后面跟着扛刀的步卒，旗子上‘剿匪’俩字儿红得瘆人，像血泼出来的一样！”

顾云策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罗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金属边缘反射出一圈银白的光晕。

“他们绕开了主营的篝火堆。”他抬手指向山道转弯处，声音低沉，“目标是坡上的菜园。”

苏蓼的后背瞬间绷首，衣袖摩擦皮肤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这半个月她带着人在坡下挖了三条隔离沟，在菜垄间埋了带刺的荆棘枝，就是防着有人毁粮——可镇北军不是流民，马队冲起来，铁蹄踏过菜田的工夫，就能把所有希望踩成泥。

“阿秀！”她扯开嗓子喊，声音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裂痕，“带五个妇人去菜田，用湿泥把菜苗全盖上！要厚，要匀！”

阿秀的竹牌“啪”地拍在掌心，转身时腰间的药囊撞得叮当响，草药清香随着她的动作飘散开来。

李大夫跟上去拽住她：“我帮你看泥的湿度，别闷坏了菜根。”两人的影子在月光里跑得歪歪扭扭，像两团急着扑火的风。

“刘猛！”苏蓼转向立得像座山的汉子，声音坚定有力，“带二十个能打的去砍树，把山道前半段堵上。要粗的，要密的，马队冲不进来！”

刘猛的刀在鞘里蹭出一声轻响，像是金属在低声咆哮。

“得嘞！我让柱子他们把磨好的石锥子也带上，扎马蹄！”他拍了拍腰间的短斧，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把议事棚的布帘吹得猎猎作响，空气中扬起细小的灰尘。

“大牛叔！”她又看向老猎人，眼神凌厉，“您带阿龙去林子里，把前儿挖的陷阱再查查。绊马索要绷紧，滑泥坑要浇透——”

“放心。”王大牛摸了摸怀里的弓，木柄在他手中稳如磐石，“那小崽子机灵得很，昨儿还说要在陷阱里撒刺藤果。”他冲缩在墙角的阿龙挤了挤眼，少年立刻窜过来拽住他的衣角，小脸上沾着没擦干净的泥点，散发出一股的土腥味。

顾云策突然按住她的手腕，体温透过粗布袖口渗进来，带着一丝暖意。

“他们要的是速战速决。”他的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气息拂过她耳畔，“我在山梁上看过，马队后面跟着两辆大车，装的是火油。”

苏蓼的呼吸一滞。

火油——要是浇到菜田上，就算湿泥盖得再厚，火星子溅进去也得烧个干净。

“假目标。”顾云策的拇指在她腕骨上轻轻一叩，触感微凉，“把营里最破的草棚点着，再在旁边堆两袋发霉的麦麸。他们要毁粮，肯定先扑那火。”

苏蓼突然笑了，眼睛亮得像星子，映着月光熠熠生辉。

“顾大夫好计策。”她提高声音，“小梅！带几个手脚快的去西头草棚，搬三袋麦麸堆在棚子底下。火折子我让柱子给你留着——等马队进了陷阱再点！”

山脚下的尘烟更近了，马蹄声碎成一片，地面仿佛在震动。

苏蓼能看见旗子上的“剿匪”二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为首的将军穿着亮甲，刀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条冰冷的蛇。

“都散开！”她推着离得最近的阿龙往菜田跑，声音里带着焦急和命令，“按计划来！”

顾云策突然拽住她往土坡后躲，一支羽箭“噗”地扎进刚才她站的位置，箭尾的红缨还在抖，空气中飘起一点血腥味。

“他们有斥候。”他抽出腰间的铜铃晃了晃，铃声清越，像山泉落在青石上，“去东边，我在那堆了绊索。”

苏蓼猫着腰往东边跑，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是马队冲进了滑泥坑。

泥坑里的腐叶混着水，马蹄陷进去就拔不出来，几匹马前蹄一滑，把骑在上面的士兵甩进泥里，溅起的泥水飞洒在草叶上，带着潮湿的腥气。

“砸！”小梅的尖叫混着陶罐碎裂的脆响。

刺藤果的种子炸开来，带倒钩的尖刺扎进士兵的甲缝，疼得他们抱着腿在泥里打滚，惨叫声此起彼伏。

阿龙从树后探出头，把最后一个陶罐砸向马队中间，种子溅了将军一脸，他抬手去抓，却被倒钩勾住了手背，血珠顺着甲片往下淌，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

刘猛的喊杀声从山道传来，他带着人举着砍断的树干砸向马腿，几个没落马的士兵想调头，却被王大牛的箭钉在树上。

箭矢穿透皮肉的声音沉闷而令人不适。

月光把血珠照得发亮，滴在泥里，像开了一串暗红的花。

战斗结束得比苏蓼想得快。

最后一个士兵举着刀扑过来时，被阿秀从背后用药杵敲中了后颈——这丫头平时给病人扎针时手都不抖，此刻倒像换了个人。

苏蓼踩着泥往菜田跑，湿泥裹住她的鞋，却裹不住心跳。

月光下，湿泥堆像一个个小土包，她颤抖着扒开最边上的泥，苣荬菜的嫩芽沾着泥，却还是青生生的，散发着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息。

“没坏。”李大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蹲在另一垄旁，指尖沾了点泥，而柔软，“泥的湿度刚好，菜根没闷着。”

苏蓼抹了把脸上的汗，笑出了声。

汗水滑进嘴角，咸涩的味道提醒她这一切是真的。

营里的人围过来，刘猛浑身是泥却笑得露出白牙：“蓼姐，咱们把他们的刀都收了！还有两袋干粮，够孩子们吃三顿！”

李大夫翻着收缴的包裹，突然“咦”了一声。

他抽出一张染了血的纸，字迹被血浸透了大半，却还能看清几个字：“菜灵宿主不可留...苏蓼...清除...”

笑声戛然而止。

苏蓼接过纸，指腹擦过“苏蓼”两个字，墨迹刺得她生疼，像是首接刻进了皮肤里。

顾云策凑过来，体温隔着半尺的距离传来：“封灵阵的事，他们知道了。”

“知道便知道。”苏蓼把纸团成一团，扔进火里。

火焰舔着纸角，腾起一股焦糊味，“他们怕我唤醒百蔬灵智，那我偏要试试。”

深夜，菜田中央。

苏蓼摸出怀里的灵核碎片——是顾云策今早塞给她的，说这是从封灵阵遗址里捡的。

她蹲下身，把碎片埋进最肥的垄沟里，泥土盖上去时，指尖触到一丝极轻的震动，像是大地在回应她的呼唤。

“睡吧。”她轻声说，声音温柔而坚定，“等你们醒了，这天地...该变一变了。”

月光下，刚才埋碎片的地方，一缕嫩绿的芽尖顶开泥土，在风里轻轻摇晃，带着生命的律动。

苏蓼望着那抹绿，摸了摸怀里发烫的《山蔬谱》。

明天，她打算把营地周边的荒地分成九块，让每家每户都能有块自己的菜田——就像现在这株嫩芽，总得给点土，才能往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