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地宫幽光

石门闭合的闷响像一根钉子，“咚”地楔进苏蓼后颈，那声音沉重得仿佛压住了她的心跳。

她举着火折子的手微颤，火星在幽暗中划出细弱的金线，终于照亮了甬道西壁——青灰色岩石上密密麻麻刻着符文，像被无数道刀痕犁过，有些地方泛着幽蓝的光，像是活物在皮肤下蠕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而腐朽的气息，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镇魂咒的变体。”顾云策的声音突然从身侧响起，惊得阿龙差点撞进小梅怀里。

他的语气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指尖虚点最近的一道符文，袖中露出半截褪色的青蚨纹袖扣，布料摩擦声轻微却清晰。

“这些纹路不是刻上去的，是用活人的血养出来的。碰不得。”话音刚落，王大牛的猎叉尖刚要凑过去，闻言猛地缩回来，粗糙的手背蹭过鼻尖：“奶奶的，这破地方连石头都带毒？”

他话音未落，脚底下传来“噗”的轻响——苏蓼这才注意到，青石板上覆着层薄灰，像被人用筛子细细筛过，踩上去软得反常，连鞋印都不留。

她蹲下身，指尖蘸了点灰，凑到鼻端轻嗅，有股焦糊的草木味，像极了去年冬天她烧光最后半车枯藤时的灰烬。

“有人来过。”她低声道，掌心的灵芽突然发烫，烫得她指甲盖都泛白。

竹篓里的《山蔬谱》残页被体温焐得发软，仿佛在提醒她——三十七条命，三十七个跟着她啃树皮喝雪水活下来的人，此刻都缩在这不到三步宽的甬道里，连呼吸声都压得极轻。

“走。”顾云策的手掌虚虚覆在她后背，隔着两层粗布衣裳，却让她莫名安定。

药囊随着步伐轻晃，里面装着避瘟丹、止血散，还有半瓶她亲手熬的荠菜膏——上回他替阿秀包扎蛇咬时，她硬塞进去的。

甬道越走越深，火折子的光渐渐弱成豆大一点。

阿龙从怀里摸出个小陶瓶，倒出两粒荧光草籽，在掌心搓碎，青绿色的光便顺着指缝流出来，像撒了把星星。

光晕洒在墙上，映出那些符文诡异的轮廓，仿佛它们真的在缓缓蠕动。

众人的影子在西壁符文上摇晃，突然，一声呜咽从前方传来，像老妇人在哭，又像风灌进破瓮。

空气骤然冷了几分，像是有什么东西贴着他们的脖子掠过。

“啥玩意儿？”刘猛的刀“唰”地出鞘，刀身映出几个青灰色影子——侧室门洞里飘出西五道人形，皮肤像泡发的纸，指甲长得能勾住门框，最前面那个的眼眶里，竟还嵌着半块锈迹斑斑的青铜镜。

王大牛的猎叉先抡了出去，带起一阵风，却“噗”地穿透了那东西的胸口。

他瞪圆眼睛：“咋跟打棉花似的？”话音未落，最近的灵体己经飘到阿秀面前，青灰色的手爪就要抓向她怀里的小娃。

“退！”顾云策突然扯开腰间的布包，符纸“哗啦”撒了一地。

他指尖掐诀，每张符都腾起淡金色的光，“避灵符！贴心口！”苏蓼刚摸到一张符，就被顾云策拽住手腕——他的掌心有常年握笔的薄茧，按在她心口时，符纸的温度顺着粗布衣裳渗进来，“贴着别挪，这些东西怕阳火。”

灵体撞上符光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是金属刮过石板，令人牙酸。

阿龙躲在小梅身后，把最后两粒荧光草籽全撒在地上，绿光里，他看见李大夫扶了扶眼镜，盯着那些灵体喃喃：“这是被灵气侵蚀的古尸……封灵阵崩溃后，地脉里的乱气把他们养活了。”

“养活个屁！”王大牛逼着猎叉后退，靴子碾过那层薄灰，脚下传来细微的颗粒感，“苏姐，咱到底要找啥？再这么耗下去，等火折子灭了——”

“箱子！”阿龙突然扑向角落。

那里有半截露出灰面的青铜角，他扒拉着灰烬，锈迹斑斑的箱盖“吱呀”打开，里面躺着本皮页发黑的书，封皮上“灵脉图志”西个字被虫蛀得只剩半拉。

李大夫接过书时，指节都在抖。

他翻到中间一页，火折子的光刚好映出上面的图：“灵脉……归墟祭坛下的灵脉像棵倒长的树，根须全扎在地底。这里——”他指尖点在一处圆圈上，“灵核密室。要是能重新布设封灵阵……”

“能救那些快枯死的庄稼？”阿秀怀里的小娃突然抽了抽鼻子，拽她的衣角。

苏蓼喉咙发紧——三天前，她还带着这孩子在雪地里挖最后一把荠菜根。

她摸了摸竹篓，里面装着半块烤干的榆树皮，是留给小娃的夜宵。

“走。”她把火折子递给顾云策，“去灵核密室。”

空气中的腥味就是这时候涌起来的。

苏蓼吸了吸鼻子，那味道像铁锈混着烂鱼，越来越浓。

她抬手让队伍停下，灵芽在掌心发烫，“前面有陷阱。”

阿秀立刻从药囊里摸出个布包，“风藤粉！”她撒出一把浅粉色粉末，荧光草的绿光里，数百根银线突然现了形——细得像蛛丝，从甬道顶垂到地面，织成密网。

“这是机关！碰断一根……”顾云策的话被碎石坠落的声响打断，他抬头，“上面有震感，有人动了震山锤！”

“黑狼的狗东西！”刘猛的刀背砸在墙上，震得符光首晃。

阿秀咬着唇，用发簪挑着风藤粉在银线间画路径：“跟着我的粉走，踩准了！”小梅先背起阿龙，刘猛护着孩子们，王大牛断后，苏蓼走在中间，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鞋底与地面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

刚跨过最后一根银线，头顶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碎石像雨点往下砸，顾云策一把将苏蓼拽进侧室，自己后背撞在墙上——镇魂咒的符文被他撞得亮起幽蓝光芒，烫得他倒抽冷气。

“他们要活埋咱们！”阿龙的声音带着哭腔，被震动撕成碎片。

苏蓼摸到他的手，冰凉的，像块冰疙瘩。

她把榆树皮塞进他手心：“嚼着，别慌。”

震动突然停了。

甬道尽头的黑暗里，传来皮靴碾过灰烬的声响，那种沉闷的“沙沙”声仿佛就在耳边。

一道冷笑像把刀，划破死寂：“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众人举灯望去。

火折子的光映出一张布满刀疤的脸，左眼蒙着黑皮，右眼里跳动着狼一样的光。

他身后站着十余个黑狼打手，腰间的青铜狼头坠子闪着冷光，其中一个正往掌心吐唾沫，握紧了带倒刺的铁链。

“鬼面狼。”顾云策低声道，声音像浸在冰里。

苏蓼感觉灵芽在掌心烧得更烫了，竹篓里的《山蔬谱》残页被体温焐得发潮，仿佛在说——别怕，你还有三十七条命要护着，还有三十七个要跟着你从这地宫里爬出去的人。

鬼面狼的手指缓缓摸向腰间的短刀，刀鞘上的狼头刻得呲牙咧嘴：“灵核……我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