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灵门初启

晨雾未散的山弯里，苏蓼的马队刚转过青石崖，身后突然炸响闷雷。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滚出，带着沉闷的震动，震得人心头发颤。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泥土的气息，混杂着草木被惊动后的清苦味道，仿佛整个山林都在屏息凝听这场异象。

阿龙正用袖口擦竹篓上的露水，手一抖，半块蜜枣骨碌碌滚进草窠。

“苏姐！”他踮脚去够，余光瞥见天际翻涌的乌云——那哪是云？

分明是被无形巨手揉碎的墨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拧成漩涡，中心裂开道幽绿的缝。

风从背后卷来，带着一丝焦，像是雷火在空中燃烧。

小梅猛地吸了口气，短弩差点砸到脚面。

她跟着王大牛学了三个月，还是改不了遇事先攥紧弩柄的习惯。

二十个青壮年中有人拽住马缰，坐骑打着响鼻往后退，铁蹄在湿土上犁出深沟，溅起的泥点打在裤脚上，发出“啪嗒”的轻响，像一颗颗弹跳的心。

幽绿雷光“咔嚓”劈下时，苏蓼正望着营地方向。

晨雾里顾云策的身影己模糊成淡影，可她掌心的玉牌突然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炭，连皮肤都泛起微微的红晕。

她低头去捂，却见漫山枯树泛起诡异的青——不是返绿，是某种生机被强行唤醒的灼亮，连马鬃都沾了层荧光，像是被夜空中的星辰点亮。

指尖触碰皮肤时，那种微热感像是从体内透出来的，让人微微发颤。

一个青年指着天空尖叫：“那、那是啥？”众人抬头，只见半空中浮起一座石殿虚影，飞檐上的草纹比昨夜更清晰，原本紧闭的殿门“吱呀”一声，漏出一线暖黄微光。

光晕中仿佛还夹杂着低语，细若蚊吟，却又清晰地传入耳中，像是某种古老的召唤。

苏蓼的太阳穴突突跳。

那光像根细针，精准扎进她记忆深处——十岁冬夜，她缩在书院柴房，有穿黑布衫的女人塞给她烤红薯，说“等灵门开了，你要回家”。

当时她以为是梦，此刻却听见同样的低语裹在风里：“欢迎回家，宿主。”

“苏姐？”阿龙的手碰她后背，“你怎么……”话没说完，他整个人僵住——苏蓼的眼睛正泛着微光，像两盏浸了晨露的青柠灯，映照出她脸上难以言喻的神情。

她松开缰绳，身体缓缓离地，马“咴儿”地一声窜出两步，空鞍上的马鞭“啪”地摔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土。

小梅扑过去拽她裙角，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被一股温和却坚定的力量推开，像是触碰到了无形的屏障。

二十个青壮年全围过来，有人试图抱她腰，有人去抓她飘起的发梢，可所有接触都像打在棉花上，只能看着她被那线微光吸向灵府虚影。

“快回营地找顾先生！”阿龙突然反应过来，把竹篓往地上一扔，揪住最近的青年衣领，“你，骑我的马！说苏姑娘被邪祟缠了！”那青年翻身上马，马蹄溅起泥点，眨眼消失在山弯后。

风掠过脸颊，带着远方雨前的潮气，也带来了某种未知的召唤。

苏蓼的意识在上升。

风声突然变轻，她看见自己的身体悬在半空，阿龙的哭腔、小梅的喊叫声像被蒙了层毛毡。

再睁眼时，她站在一座古旧殿门前。

青石板缝里冒出半寸高的幼芽，殿顶的草纹在呼吸般起伏，西周漂浮着无数发光的植物种子，红的像枸杞，白的似蒲公英，还有些叫不出名的，正围着她转圈，像在确认什么。

“等你很久了。”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苏蓼转身，看见穿青衫的老者倚着廊柱，鹤发童颜，腰间挂着串用各种草茎编的璎珞。

他的眉眼很熟悉——记忆里总在《山蔬谱》残页间若隐若现的影子，原来长这样。

“百蔬尊者？”她脱口而出。

老者抚须笑：“小友记得我？”“我不……”苏蓼顿住。

残页里那些模糊的批注，总在她饿极时浮现在脑海的烹饪步骤，此刻突然清晰——每道野菜羹的火候，每种毒草的解法，全是这位老者亲笔所书。

“《山蔬谱》不是书……”“是灵典。”老者抬手，一粒发着金光的种子飘到他掌心，“上古时天地灵气紊乱，百蔬生灵智，聚成灵典封印混乱。你看到的残页，是我用灵识刻在书院藏书里的，为的是等宿主。”

“宿主？”苏蓼摸向胸口的玉牌。

“他是我留在此世的最后守墓人。”老者的目光落向她手中，“玉牌是灵脉之匙，你掌心的烫，是它在认主。大荒元年，封灵阵崩溃，百蔬灵智散入天地，你体内的菜灵共鸣天赋，是唯一能唤醒它们的钥匙。”

苏蓼的指尖发颤。

她想起流民堆里第一次熬野菜羹，原本蔫黄的荠菜突然在锅里舒展叶片；想起用毒藤根煮药时，藤上的倒刺竟自动避开她的手。

原来不是她运气好，是这些草木，早就在等她。

“为何是我？”“因为你见过饥饿最真实的模样。”老者的声音变得温和，“菜灵认的不是血脉，是共情。你为流民煮的每一碗羹汤，都是在和它们对话。现在，该让对话变成召唤了。”他抬手虚点，漂浮的种子突然加速旋转，在苏蓼脚下形成绿色漩涡。

“这是第一道灵脉传承——灵根通感。闭上眼睛，感受每株植物的生命律动。”

苏蓼照做。

黑暗中，她先是听见细微的“沙沙”声，像春芽顶破冻土；接着是“叮咚”，像晨露坠入叶脉；再后来，无数声音汇成交响：野苋菜在喊“我能止血”，毒菌在说“我的伞盖能引雷”，连食人藤都发出低沉的呜咽，“我不想伤人，是灵气太乱……”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原来她学的不是生存技巧，是听懂草木的语言；她熬的不是救命羹，是在给天地疗伤。

“醒了！苏姐醒了！”急促的呼唤刺破幻境。

苏蓼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铺了干草的马车上，阿龙正用湿帕子擦她额头，小梅攥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我……”她想坐起来，掌心突然一凉。

一枚半透明的灵芽躺在手心里，纹路像极了《山蔬谱》里画的九节菖蒲。

她轻轻一碰，灵芽化作绿光窜向营地方向。

“看！”有个青年指着山脚下惊呼。

众人顺着望过去，营地外围原本东倒西歪的断藤突然“活”了，粗藤缠成墙，细藤织成网，连最尖锐的倒刺都朝外，把营地护得严严实实。

“这是……”阿秀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苏蓼转头，看见顾云策正分开人群挤过来，他发梢沾着露水，显然是一路狂奔来的，腰间的青蚨袋被扯得歪在一边。

“你昏迷时，神魂差点被灵府吸走。”顾云策伸手探她脉象，指尖还带着秘法残留的凉意，“我用灵引咒稳住了，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掌心的灵芽，“你觉醒了。”

苏蓼握紧灵芽，看向营地方向。

草棚炊烟依旧，孩子们的笑声穿透晨雾，可她知道，那些在幻境里听过的草木声，此刻正从西面八方涌来，像在说“我们跟着你”。

“归墟祭坛，我必须去。”她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现在更要去。”

夜色降临时，顾云策送她到临时扎营的林边。

篝火噼啪响，阿龙和小梅在不远处收拾行装，火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你幻境里的老者……”顾云策突然低声说，“青蚨阁残卷里有幅画像，题着‘灵脉宗师·百蔬子’。三百年前，他带着灵典消失在归墟方向。”

苏蓼的手一顿。

夜风掀起她的衣摆，灵芽在掌心发烫，像在回应什么。

“明天天亮就走。”她望着星空，语气轻却有力，“营地的粮库、药庐，还有孩子们……”

“交给我。”顾云策截断她的话，目光穿过篝火，落在她腰间晃动的竹篓上——那里面装着《山蔬谱》残页，装着半块玉牌，更装着，他从未说出口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