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藤潮再起

晨雾如轻纱般未散，二柱那破锣似的嗓子便如炸雷般撞碎了营地的寂静，在耳边嗡嗡作响。

那声音粗糙刺耳，像砂纸摩擦着耳膜。

"苏头领！

东南林带——"他的声音卡在半空中，被风扯得支离破碎，风带着呼啸声，将他的话语撕成了碎片。

苏蓼正蹲在药罐前搅汤，木勺"当啷"掉进锅里，溅起的绿汤在她手背烫出个红痕，那滚烫的触感好似烙铁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她抹了把脸冲出去，就见哨岗上的三狗子正拼命挥旗，旗子抖得像抽风的鸟，那是"特级警报"的信号。

旗子在风中猎猎作响，声音尖锐而急促。

"比上次多三倍！"三狗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怀里的铜锣还在震，"爬得跟蛇似的，唰唰的——"铜锣的声音沉闷而响亮，在空气中回荡。

苏蓼仰头望东南方。

晨雾里原本青灰的林梢正在翻涌，像有人在底下扯动巨大的绿毯。

那翻涌的景象如汹涌的绿色波涛，视觉上给人强烈的冲击。

她喉咙发紧，想起昨夜残卷浮现的字，还有梦里那些缠绕成阵的野菜花茎。"顾先生！"她转身喊，却见顾云策己经站在石屋前，手里攥着半片烧焦的藤叶，"归墟的手伸过来了。"

众人听到这话，都露出了惊恐的神情，有的瞪大了眼睛，有的身体微微颤抖。

苏蓼深吸一口气，内心开始权衡利弊，她知道矿洞危险重重，但想到封灵阵可能存在的问题，以及藤潮对营地的威胁，她觉得必须前往矿洞探寻真相。

"启动预案。"苏蓼的指甲掐进掌心，那刺痛感让她更加清醒。"王大牛带侦查队去探路，刘猛带战部守前阵，阿秀盯着药汤别断——"她突然顿住，目光扫过晒在竹匾上的断藤草，"把剩下的草全碾碎，掺到松油里。"

火墙是寅时就架好的。

二十根松木柱插成半圆，松枝堆得比人高。

那高大的松枝墙在晨雾中显得格外突兀，给人一种坚实的感觉。

苏蓼踩着木梯往上爬，木梯在她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刘猛在下面托她的腰："苏姐，我先上！"她没理，指尖摸到松枝上凝结的松油，黏糊糊的，混着断藤草的苦香，那苦香首钻鼻腔。"倒！"她大喊，阿龙和小梅从两侧冲过来，陶罐撞碎在火墙根，深绿的汤液顺着松枝往上爬，遇火腾起幽绿火苗，像给火墙罩了层翡翠网。

幽绿的火苗在风中跳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藤蔓是在这时冲出来的。

第一根藤尖刺破晨雾时，苏蓼听见身后倒抽冷气的声音，那声音清晰而急促。

那哪是藤蔓，分明是绿浪——碗口粗的主藤拖着无数细须，所过之处灌木齐腰折断，连石头都被须子勒出白痕。

那折断灌木的咔嚓声和石头被勒的咯吱声交织在一起。

最前头的藤尖碰到绿火，突然蜷成螺旋状，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啸，那尖啸声尖锐刺耳，让人毛骨悚然。

苏蓼攥紧腰间的柴刀，刀把上还留着昨夜磨的木屑，粗糙的触感让她握得更紧："烧得好！"

但绿浪只顿了半刻。

第二波藤蔓裹着主藤冲上来，有几根竟从火墙下的缝隙钻进来，须子擦过阿秀的药罐，"咔"地掀翻半锅汤。"苏头领！"阿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蓼抬头，就见他和小梅吊在滑索上，每人怀里抱着三个陶罐。"看招！"小梅尖叫着松手，陶罐砸在藤蔓最密处，绿汤炸开，像下了场苦雨。

绿汤炸开时，发出噗噗的声音，还有那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

藤蔓被淋到的地方冒起青烟，细须簌簌掉落，主藤却突然弓起，像条发怒的蛇。

"砍主藤！"刘猛的斩马刀劈下去，火星子溅了他一脸，那火星子带着温热的触感。

主藤被砍出半尺深的口子，却不见汁液，反而滚出张焦黑的纸。

苏蓼蹲下去捡，纸角还沾着藤肉的黏液，那黏液滑腻腻的，上面画的符她不认识，但顾云策的影子己经罩下来。

他指尖拂过符纹，喉结动了动："归墟教的控灵符。"

众人听到“归墟教”，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之前虽然隐约听说过，但此时真切地与藤潮联系起来，还是让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人为的？"王大牛不知何时挤过来，他猎装前襟全是泥，"俺刚才绕到藤后面看了，根须全往东北矿洞钻——"他压低声音，"就是当年封灵阵塌的那个矿洞。"

营地里突然静得能听见松油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格外清晰。

营地周围一片狼藉，被藤蔓破坏的灌木东倒西歪，地上满是断枝残叶，空气中弥漫着藤草的腥味和烟火的味道。

苏蓼看着这一切，更加坚定了去矿洞的决心。

她想起顾云策说过的话：封灵阵锁着天地灵气，阵眼崩了才会草木变异。

她摸出怀里的残卷，隔着粗布都能感觉到上面的字迹在发烫。"我带精锐去矿洞。"她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激起一片反对声。

"苏姐疯了？"刘猛攥着斩马刀的手在抖，"那矿洞邪乎得很，上次老张头去探......"

"我没疯。"苏蓼打断他，目光扫过围过来的五部主事，"你们守营地，按之前说的：火墙每两个时辰补汤，井边加三道松枝篱笆，伤员......"她顿了顿，想起昨夜巡视时那个攥着空碗发呆的小娃，"阿秀，中毒的人醒了别急着送粥，多问两句，要是记不清自己叫啥......"

阿秀的手绞着药囊带子，指节发白："我记着，苏姐。"

出发时天刚放亮。

苏蓼数了数队伍：刘猛、王大牛、顾云策，加上小梅和阿龙——后者正扒着她的布囊往怀里塞野菊饼。"苏头领！"三狗子突然从哨岗上滑下来，他的鹿皮靴沾着露水，那湿漉漉的感觉透过靴子传了上来，"矿洞方向......有个人。"

所有人都抬头。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东北方的山坳里，一个灰影正缓缓移动。

那人举着面长幡，幡面被风掀开一角，苏蓼的呼吸突然一滞——上面画的，是团扭曲的黑火，和顾云策给她看过的归墟图腾，分毫不差。

"上马。"苏蓼的声音比平时更沉，她翻身上了王大牛牵来的青骒马，柴刀在腰间磕出轻响。

顾云策翻身上马时，她瞥见他袖中闪过半道银光，是他从不离身的星盘。

风卷着腥甜的藤香吹来，吹得残卷在她怀里窸窣作响，像有人在耳边轻声说：该见的，总要见。

山坳里的灰影越来越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