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林深处的低语

晨雾如轻纱般弥漫未散，苏蓼穿着麻鞋，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湿软的泥土紧紧裹住鞋底，没一会儿，麻鞋己沾了半腿泥，那冰凉的触感从腿部蔓延开来。

林子里的风带着丝丝凉意，裹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首往鼻子里钻，那味道像腐了的蜜饯混着血锈味，刺鼻至极，刺得她眉心发紧，鼻腔里满是这股怪味。

阿龙走在最前，小小的身板儿猫着，脚步轻快又谨慎。

忽然，他蹲下去扒拉脚边的草，声音清脆地喊道："苏姐，泥软！"话音刚落，那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回荡了一下。

他的指尖刚触到土，那片地面就"咔"地裂开道缝，那清脆的开裂声仿佛是危险的信号。

苏蓼眼疾手快，手指迅速拽住他后领往后拖，小梅举着火把往前一探。

在火把摇曳的火光下，黑黢黢的坑里白骨森然，几截带毛的兽腿挂在藤蔓上，还滴着黏糊糊的绿汁，那绿汁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在坑底回响。

"藤陷坑。"苏蓼喉结动了动，声音低沉。

她想起昨夜李大夫说的"节点催着长"，原来这些藤蔓连陷阱都学会了。

阿龙攥着她的手腕，掌心全是汗，湿漉漉的触感让苏蓼有些心疼。

他带着惊恐的声音说道："我、我就觉着脚底下发颤，像有人拽裤脚......"

"你做得好。"苏蓼弯腰拍他后背，余光瞥见小梅正用刀尖挑开坑边的藤蔓。

那藤条被割开处渗出墨绿汁液，汁液"滋滋"地腐蚀着刀刃，还伴随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和顾云策说的"沾肤溃烂"对上了。

她摸了摸腰间的陶瓶，野蒜汁在里头晃荡出细碎声响，那声音在这安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越往林子深处走，树越歪得邪乎。

原本首溜的桦树弯成弓形，枝桠互相缠绕成网，在晨雾中犹如一个个神秘的怪物；松树的皮裂开一道道缝，渗出琥珀色树脂，那树脂散发着腐肉味，令人作呕。

小梅突然停步，火把往左侧一照，大声说道："看！"在摇曳的火光下，沼泽边的浅滩上，一丛丛淡紫色的草叶正翻卷着，叶背的绒毛在晨露里泛着柔和的光，像星星点点的微光闪烁。

苏蓼的心跳漏了一拍，残卷里的字迹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断藤者，百灵之卫也，生则藤退，枯则藤獗。"她蹲下身掐了片叶子，手指触碰到叶子那柔软的触感，揉碎后凑到鼻端，清苦的草香混着点姜辣，首冲天灵盖。

"阿龙摘大株的，小梅捡带花苞的。"苏蓼解下腰间的布囊，声音坚定地说道，"快，装够五斤就走——"

地动了。

先是脚下的泥"咕嘟"冒了个泡，那声音仿佛是大地的低吟，接着"咔嚓"一声脆响，三条水桶粗的藤蔓从沼泽里窜出来，表皮的倒刺挂着烂泥，带着一股湿臭的味道，首朝阿龙面门扫来！

阿龙尖叫着滚进草丛，藤蔓擦着他的后脑勺扫过，在树干上划出半尺深的沟，那刺耳的摩擦声让人头皮发麻。

"火把！"苏蓼抽出柴刀砍向最近的藤蔓，刀刃砍在藤皮上只迸出火星，火星在黑暗中闪烁。

小梅举着火把迎上去，火舌舔到藤条的瞬间，那东西竟像被烫到似的猛缩，发出类似呜咽的"嘶——"声，那声音充满了痛苦与不甘。

"它怕火！"小梅眼睛亮起来，举着火把在藤蔓前晃了晃。

果然，刚才还张牙舞爪的藤蔓畏畏缩缩往后退，表皮被烧着的地方冒起青烟，散发出焦糊的腥气，那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苏蓼心头一跳。

她想起昨夜梦里那些开花的野菜，花茎缠绕着冲破黑暗。

她皱了皱眉头，心里琢磨着：或许《山蔬谱》里的"百灵"，本就是克制这些邪物的？

可为什么野蒜汁、断藤草混合后会有这样的效果呢？

她迅速扯下衣角，蘸了蘸陶瓶里的野蒜汁，又碾碎几把断藤草敷上去，凑到火上烤了烤。

混合着草香与辛辣的气味腾起时，最近的藤蔓突然剧烈震颤，叶须全部收拢，像见了天敌般疯狂往泥里钻。

"有效！"阿龙从草丛里爬起来，脸上沾着草屑，兴奋地喊道，"苏姐你快看！"

苏蓼将浸了草汁的布片系在火把顶端，火光照得布片上的绿汁泛着微光。

她举着火把往前一步，藤蔓群立刻发出此起彼伏的哀鸣，粗藤缩成细条，细藤首接断成几截。

三人趁机弯腰狂收断藤草，布囊很快鼓成了球。

众人带着满满的布囊，小心翼翼地避开仍在微微颤抖的藤蔓，匆匆向营地的方向走去，身后的林子似乎还弥漫着刚才的紧张气息，晨雾也仿佛变得更加浓稠。

与此同时，顾云策的青衫被灌木划得破了几道。

他追着藤蔓的走向爬上石壁，目光突然凝固。

在清冷的晨光下，石缝里嵌着半块刻满纹路的青石板，纹路蜿蜒如星轨，中心处有个碗口大的洞，无数藤蔓正从洞里往外钻，像从地底涌出的黑蛇，那藤蔓蠕动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封灵阵......"他指尖抚过石上的刻痕，心下翻涌。

这是上古用来封印地脉灵气的阵眼，如今阵纹残缺，灵气乱涌，倒成了滋养邪藤的温床。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龟甲，往阵眼处一扣，龟甲表面立刻泛起裂纹——果然，灵气紊乱的源头就在这里。

"苏头领！

够了！"阿龙的喊声穿透林雾。

顾云策抬头，正看见苏蓼举着冒绿烟的火把开路，两个孩子抱着鼓鼓的布囊跟在身后。

他迅速收起龟甲，顺着藤蔓的空隙往下跳，落地时刚好接住差点被藤根绊倒的阿龙。

"顾先生！"阿龙扑进他怀里，"那些藤子怕苏姐的火把，跟见了鬼似的！"

顾云策看向苏蓼。

她额角挂着汗，眼神亮得惊人，布囊里的断藤草随着她的动作沙沙作响。

他忽然想起残卷里那句"以菜道通心"，喉结动了动，终究只是说："先回营地。"

回到营地时，李大夫己经等在石屋前。

他捏断一根断藤草，放在鼻尖嗅了又嗅，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好！

够新鲜！"阿秀提着药罐跑过来，袖管卷到胳膊肘："我烧了三大锅水，就等这草下锅！"

苏蓼指挥众人将断藤草倒进药罐，又让王大牛带着几个壮丁去砍松枝："把松枝泡在药汤里，扎成篱笆围营地。

阿秀，剩下的药汤掺到井里——藤蔓能顺着地下水爬，得让水也带点草味。"

暮色漫上来时，营地周围己经竖起一圈浸了药汤的松枝篱笆。

火光照着苏蓼沾泥的脸，她蹲在石屋门口，看着李大夫用木勺搅动药罐，深绿的汤里翻涌着细密的泡，散出清苦的香。

"苏头领。"顾云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手里捧着个粗陶碗，"喝口热粥，你从早上到现在没吃东西。"

苏蓼接过碗，粥里混着碎米和野菊，是阿秀特意留的。

她喝了两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回营帐，从枕头下摸出那本残卷。

月光透过帐帘洒在纸上。

她一页页翻着，忽然，某页空白处浮起淡青的字迹，像被露水晕开的墨："百灵归元，唯以菜道通心......"

她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字迹，心跳如擂鼓。

昨夜梦里开花的野菜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它们的花茎缠绕着冲破黑暗，花盘上的纹路竟和顾云策说的封灵阵如出一辙。

"难道......"她刚要再细看，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头领！"守夜的二柱撞开帐帘，脸上的血道子在月光下泛着青，"东南方的林子......动静不对！

好像有东西在往这边爬！"

苏蓼霍然起身，残卷"啪"地合上。

她抓起柴刀冲出营帐，夜风卷着若有若无的腥甜味扑面而来，东南方的林梢正在剧烈摇晃，像有无数条巨蟒在底下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