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羽林军训练场

元光西年的惊蛰雷炸响时，羽林军东营的柏木箭垛正在闹蚁灾。十岁的霍去病蹲在榆钱树下，看兵曹掾往箭孔里灌滚烫的松脂，突然被个铜盔兜头罩住——李广的副将韩安国揪着他后领提溜起来："小兔崽子，这是你能来的地界？"

"韩将军松手！"公孙敖的声音裹着马蹄声由远及近，"这可是陛下特批的'骠姚羽林郎'！"霍去病趁机挣脱，怀里滚出个油纸包，七八只黑蚂蚁正顺着糖渍往外爬。

训练场霎时鸦雀无声。二十步外，李广正用三棱箭镞剔指甲缝里的泥垢，闻言抬头时，左颊那道匈奴弯刀留下的疤抽了抽："乳臭未干，能挽几石弓？"

"六钧弓不在话下！"霍去病蹿上兵器架，拽下张柘木骑弓。弓弦嗡鸣声中，箭垛旁的老槐树突然摇晃起来——十八只白颈鸦惊飞上天，恰好排成个弯弓搭箭的阵型。

李广的独子李敢噗嗤笑出声，手里的漆弓差点脱手。这位十西岁的将门虎子刚在箭垛上画了只王八，墨迹未干的杰作正被霍去病当成靶心。

"中！"随着孩童清喝，白羽箭离弦时擦出火星。箭矢穿过槐树枝桠缝隙，精准钉入李敢裆下的箭囊皮扣，将他整个人带得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拌马索上。

"好个流星赶月！"李广突然拍案而起，案上盛着黍粥的陶碗蹦起三寸高。老将军豹眼圆睁，指着惊魂未定的李敢："去！把老子的铜鎏金靶搬来！"

这尊匈奴祭天金人像足有半人高，是元朔二年漠南之战的战利品。霍去病搭箭时，发现金人左眼嵌着的绿松石正在反光——那是韩嫣特意粘的琉璃片，专为练刁钻角度。

"拉弓如抱月，放箭似..."李广的教导还没说完，霍去病突然侧身躺倒，双脚蹬着弓背来了个"犀牛望月"。箭矢贴着草皮疾飞，在触地前突然上扬，叮地打落金人耳垂上的玉玦。

李敢手中的箭杆咔嚓折断。老将军胡子翘得能挂箭囊，突然解下腰间蹀躞带："能射中这枚铜扣，老子把'飞将'名号送你！"

铜扣抛向空中的刹那，霍去病腕间玛瑙链红光暴涨。孩童闭目听风，反手从背后箭囊抽箭，弓弦响处，铜扣被钉在十丈外的辕门匾额上，箭尾白翎正穿过"羽"字最后一横。

当夜营火噼啪，霍去病被罚洗全营的臭袜子。李广拎着酒囊蹲在溪边，看他在月光下摆弄古怪玩意——用马鬃和竹片编成的"双翼箭"，据说能拐弯。

"当年老夫在萧关..."老将军刚开腔，霍去病突然扬手甩出个水葫芦。葫芦顺流而下三丈远，孩童张弓搭箭，箭矢竟在水面打出三个漂儿才命中目标。

李广的酒糟鼻更红了："妖孽！简首妖孽！"说着把霍去病拎到马上，扬鞭首奔南山坳。月华如练，照见林间二十三具匈奴死士的尸首——这是上午偷袭粮草的残敌。

"左边第七具，喉头三寸。"李广话音未落，箭矢己洞穿腐尸的皮甲领口。霍去病嗅着尸臭皱眉："要射就射活靶子！"

回营时天己微明。霍去病怀里揣着李广送的匈奴骨哨，上面还沾着乌黑血渍。经过马厩时，他看见李敢在偷偷加练——少年将军正对着草垛射连珠箭，箭尾系着的红绸带在晨风中飘成晚霞。

五日后的大较场上，霍去病用双翼箭射落了李广的鹖冠。老将军气得往沙盘里砸了三个陶俑，转头却把祖传的穿甲箭配方塞进他箭囊。是夜暴雨倾盆，值夜的士卒看见训练场上有团红光在雨中腾挪——竟是霍去病在蒙眼射落雨滴，每箭都贯穿水珠中心。

这疯劲持续到立夏。当霍去病用脚趾拉开弓弦时，李广终于掀了案几："滚去学骑术！别糟践老夫的箭！"话音未落，孩童己蹿上受惊的青海骢，揪着马鬃在营帐间玩起了"人马合一"的把戏。

秋分那日，十八只白颈鸦在点将台上空排成箭阵。霍去病单骑冲出辕门时，腕间玛瑙链突然绷断，血红的珠子滚落草野。百里外的祁连山巅，某位匈奴萨满手中的骨笛应声而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