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密信疑云

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大理寺藏书阁，宋砚将最后一块青砖按回原位时，指节还在发颤。

地道里那柄抵住苏若蘅后心的剑，此刻仍在他太阳穴突突跳动，像根烧红的铁钎。

"明川。"苏若蘅的声音轻得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点。

她正蹲在案前，《影人名录》的绢帛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指尖停在某一页边缘，"你看。"

宋砚凑过去，只见那页纸角有极细的褶皱，墨色比前后两页淡了三分，像是被水浸过又勉强晾干。

他伸手抚过纸面，触感果然比其他页略糙——这是重新补抄的痕迹。

"陆少卿的人动过名录。"苏若蘅的指甲掐进掌心，"他们在掩盖某个名字。"

窗外传来更鼓声响，三更梆子撞得人心发慌。

宋砚刚要开口，门环突然轻响。

两人同时屏息，苏若蘅迅速将名录塞进暗格，转身时己换上寻常书吏的木讷神情。

推门进来的是赵八十二，大理寺最不起眼的录事。

他怀里抱着一摞文书，袖口沾着星点墨迹，见是宋砚，喉结动了动："宋推官，这是新抄的刑狱文书，按例该归档......"话音未落，他的小拇指在最上层纸页边缘轻轻一勾，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笺滑落在案。

苏若蘅眼疾手快，用镇纸压住信笺一角。

赵八十二的额头渗出细汗，又絮絮说了两句"天气转凉，各位多添衣"，便抱着空木匣退了出去。

门合上时，宋砚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声往偏院去了——那是值夜官吏的歇脚处。

信笺展开，八个小字力透纸背："千灯未熄，火种仍在。"落款朱砂印泥模糊，却能勉强辨认出"影首·苏氏"西字。

苏若蘅的呼吸陡然一滞，指尖攥皱了信笺边缘："我父亲的私印......"她忽然顿住，"但他的名字是苏慎，不是苏氏。"

"或许是代称。"宋砚的拇指着信笺纹路，"当年苏大人弹劾权相，被构陷私藏禁书，抄家时所有印信都被销毁......"他没说出口的是，若这信笺是真，那苏若蘅女扮男装潜入大理寺，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巧合。

院外传来马蹄声，孙八十一的身影裹着夜雾撞进来。

这位宫中侍卫腰间的银鱼符还挂着露水，说话时带着小跑的喘息："二皇子急召陆少卿，说'影人名单泄露'要彻查，限三日内上报。"他扫了眼案上的信笺，压低声音，"陆老儿刚才在偏殿摔了茶盏，说要拿你们祭刀。"

宋砚忽然笑了，眉峰舒展得像拨云见月："他急了，说明我们踩中了痛处。"他转向苏若蘅，"清瑶，你去刑案库，找二十年前的《政变案录》——当年那位王爷最后现身的驿站，线索该在里面。"

苏若蘅的手按上腰间的铜鱼符——那是大理寺书吏的凭证。

她点头时，发间的木簪晃了晃，"我记得第三排木架最上层，积灰最多的那摞。"说罢提起烛台，裙角扫过案脚，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宋砚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廊道尽头，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案几。

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闪现，"影首·苏氏"五个字被红框圈住，提示"关联人物苏若蘅，相似度87%"。

他正要细想，廊下忽然传来靴底碾过青砖的脆响，是陆七十三特有的官靴——底镶铜片，每一步都像敲在人心上。

"宋推官好雅兴。"陆少卿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月光在他腰间的玉牌上碎成银斑，"圣上让我查影人事，倒先查到你父亲头上。"他抛出一个油皮纸包，落在宋砚脚边，"这是宋伯安当年的辩词，或许你能读出点什么。"

宋砚弯腰拾起纸包时，闻到了极淡的苦杏仁味——是封存旧物常用的防虫药。

他抬头时，陆七十三己转身离去，官靴声在转角处渐远，只留下一句飘在风里的话："令尊当年若肯认下通匪的罪，也不至于死得那么惨。"

藏书阁重新陷入寂静。

宋砚展开辩词，泛黄的纸页上是父亲熟悉的小楷，写着"草民宋伯安，实未见过所谓通匪密信......"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和他记忆中在油灯下教自己断案时的潦草批注截然不同。

烛火突然跳动起来，宋砚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怪状。

他鬼使神差地将纸页凑向烛火，半透明的纸背突然浮现出一行小字，像是用特制药水写的，遇热才显形——"真相在清瑶手中。"

墨迹未干，还带着淡淡的松烟墨香。

宋砚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渗出血来。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藏书阁陷入黑暗，只有烛芯爆响的轻响，和他剧烈的心跳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撞来撞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轴吱呀一声。

苏若蘅的身影裹着刑案库特有的霉味挤进来，怀里揣着半张泛黄的纸片："明川，我找到地图了......"她的声音突然顿住，因为她看见宋砚正盯着那封辩词，烛火在他眼底晃动，像两簇烧得极旺的火。

宋砚将纸页轻轻推到她面前，喉结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苏若蘅低头凝视片刻，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她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那行暗语，又像是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

"清瑶。"宋砚的声音哑得厉害，"你......"

"先看这个。"苏若蘅展开纸片，背面的地图在烛火下显露出轮廓，"废弃驿站的位置，和当年那位王爷的行踪完全吻合。"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纸片边缘，"明川，或许我们离真相......"

"更近了。"宋砚接过话头，目光却始终落在她垂落的发间。

木簪下，一截雪白的脖颈若隐若现，那里有枚淡粉色的小痣，是他在地道里为她挡铁链时，借着火星的光瞥见的——和二十年前那桩通匪案卷宗里，苏慎之女的画像上，那颗痣的位置分毫不差。

更鼓又响了，这次是西更。

苏若蘅的烛台在案上投下两个交叠的影子，像两株在风雨中依偎的树。

宋砚将父亲的辩词轻轻折起，收进怀里，那里还揣着从地道带出的密册，和赵八十二送来的密信。

"明天。"他说，声音轻得像要融化在夜色里，"明天我们去驿站。"

苏若蘅抬头看他，眼里有星子在闪。

她刚要开口，窗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啼叫，悠长而凄厉。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月亮从云后挣出，将大理寺的飞檐染成银白，像是有人在高处俯瞰，将这一切都看进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