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影首归来

一更梆子刚敲过，宋砚案头的烛芯突然爆出个灯花。

"叩叩。"

极轻的叩门声，混着夜露的湿凉。

他搁下《影人名录》，指尖在案上敲了两下——这是与刘六十八约好的暗号。

门闩拉开的刹那，穿青布短打的老太医踉跄着撞进来，怀里的木匣"咚"地砸在桌上。

宋砚瞥见他鬓角的冷汗，喉结动了动："刘叔？"

"颅骨。"刘六十八扯下蒙在木匣上的油布，露出半块泛着青灰的头骨，指节抵住眉骨处的凹陷，"与定北王旧档里的'箭伤'位置分毫不差。"他声音发颤，像两片碎瓷相碰，"可这具尸身...至少在地下埋了十年。"

宋砚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元启三年定北王被斩，至今不过二十年。

若这颅骨属于赵弘安，那当年午门悬首的，又是谁？

"更蹊跷的是死亡时间。"刘六十八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是他用医案纸誊的验尸记录，"我查了火场周围的水文志——那夜下过急雨，可死者肺部却有大量炭灰。"他浑浊的眼突然亮起来，"分明是死后被人推进火场！"

烛火在宋砚眼底晃出两簇暗芒。

他想起陈七十西说的玄色大氅、陆府后园的"鬼"，想起名录边缘被香灰盖住的半行字。

原来从一开始，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个荒诞的可能——定北王根本没死。

"刘叔，辛苦你了。"他将颅骨重新裹好，塞进木匣时触到匣底的凸起，掀开夹层，竟是半块玄铁虎符，"这是？"

"今早我去太医院库房取骨具，在梁上暗格里发现的。"刘六十八搓着皱巴巴的袖口，"虎符刻着'镇北'二字...定北王旧部的信物。"

窗外传来巡城卫的吆喝，宋砚突然起身，玄色官袍扫过案角的茶盏。"我要夜探皇陵。"他抓起案上的《皇陵舆图》，"定北王的衣冠冢下，该藏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刘六十八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子时三刻，西角门守卫换班。"

皇陵的月是死的。

宋砚贴着青砖墙影，听着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里。

系统界面在眼底浮起，"洞微"技能的进度条正缓缓爬升——这是他突破"明察"境界后解锁的新能力，能将肉眼可见的细节放大十倍。

地宫入口在石像生最后一尊石马的眼窝里。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铜尺，沿着石眶的纹路撬动，只听"咔"的轻响，整块石面陷下去半寸，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霉味混着腐土气息扑面而来。

宋砚点燃火折子，借那点微光看见洞壁上的刻痕——每隔三步就有个箭头，涂着暗红的朱砂，像是血。

"洞微·启。"他在心底默念，眼前的画面突然变得清晰：石砖缝隙里的青苔呈放射状分布，最中心那块砖的边缘有新鲜的刮擦痕迹。

"有人最近来过。"他蹲下身，指尖抚过砖面，果然摸到半枚泥印，纹路与大理寺官靴底的云纹吻合。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轻轻撬起那块砖——下面是个铁盒，锁孔里插着半截断簪。

"苏若蘅的？"他瞳孔骤缩。

那支翡翠簪是前日她替他整理卷宗时落下的，此刻却出现在皇陵地宫，只能说明...

"宋推官。"

身后突然响起女声，带着潮湿的回音。

宋砚猛地转身，只见苏若蘅倚在洞壁上，月白襕衫沾着泥点，发间的木簪歪向一边，"我在大理寺查《皇陵修缮记》，发现三年前有人以'加固地宫'为名，调走了三十车青砖。"她晃了晃手里的火把，"你查影首，我查苏慎旧案，本想分头行事...可刚才在西角门，我看见陆少卿的亲卫。"

宋砚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将她拉到身边："跟紧我。"

地宫越往深处越窄，两人不得不猫着腰前行。

宋砚的"洞微"技能在黑暗中愈发清晰，他看见石壁上的凿痕新老交错，最深处的石砖颜色与周围不同——那是个暗门。

"退三步。"他拽着苏若蘅往后挪，指尖按在门楣上的石狮子眼睛上。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检测到机关，建议顺时针旋转三圈。"

暗门"吱呀"开启的瞬间，腐臭的风裹着尘土扑面而来。

苏若蘅呛得咳嗽，举着火把照向室内——墙上挂着幅画像，画中男子穿玄色大氅，左脸有道刀疤，与陈七十西描述的"鬼"分毫不差。

"定北王。"宋砚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走近画像，发现画轴边缘绣着金线暗纹——是影首的标记。

"宋郎！"苏若蘅的声音突然发紧。

她蹲在墙角，用匕首挑开覆盖在木柜上的蛛网，露出本皮面泛黄的密册，"这是...影首的指令记录。"

宋砚凑过去，只见第一页写着"元启五年，毒杀青州刺史"，第二页"元启八年，烧毁苏慎藏书楼"，翻到最后一页，墨迹未干的字迹刺得他眼疼："待时机成熟，吾将重返人间，清算一切。"

"清算谁？"苏若蘅的手指攥得发白，"是当年构陷他的权臣，还是...当今圣上？"

答案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给我搜！

活要见人，死要见册！"陆七十三的阴鸷嗓音混着铁器碰撞声，在地道里激起层层回音。

宋砚透过暗门缝看见火把光，至少有二十个带刀的影子。

"他们怎么找到这儿的？"苏若蘅将密册塞进怀里，"是陈七十西？"

"陈七十西被暗卫看着。"宋砚的指尖在墙上摸索，系统界面跳出"密道分支图"，"是我们中间出了内鬼。"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两人钻进暗门后的窄道，宋砚的"洞微"技能精准识别着机关：绊马索、翻板、毒针，他拽着苏若蘅左闪右避，首到听见陆七十三的骂声在身后越来越远。

"前面是陷阱区。"他指着地上的七枚铜钱，"按北斗七星的位置走，系统提示安全。"

苏若蘅刚迈出第二步，头顶突然落下根铁链。

宋砚将她扑倒在地，铁链擦着他的耳尖砸进砖缝，溅起的火星照亮了追来者的脸——竟是大理寺的张典史，左耳垂上的红痣格外刺眼。

"影人的伪装。"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喉结异常，应为易容。"

宋砚摸出怀里的虎符，用力砸向张典史的面门。

趁他捂眼的空档，拽着苏若蘅冲进地道尽头的石屋。

"这里是出口！"苏若蘅指着头顶的通风口。

可还没等她爬上去，陆七十三的剑尖己经抵住她后心："交出密册，饶你们全尸。"

"陆少卿好兴致。"一道清冷的男声从屋顶传来。

孙七十七倒挂在梁上，腰间的银鱼符闪着寒光，"圣上让我盯着你半年了。"

陆七十三的瞳孔骤缩。

孙七十七挥剑割断绳索，落地时带起一阵风，将陆少卿的佩刀挑飞。

宋砚趁机拽着苏若蘅爬上通风口，孙七十七断后，刀光在地道里划出银色的弧。

"王爷未死，只是换了身份！"孙七十七的声音突然拔高，混着刀剑相击声，"如今的他，己是当今圣上的亲信！"

夜风灌进通风口，吹得宋砚的官袍猎猎作响。

他扶着苏若蘅爬上地面，望着满天星斗，喉间像是塞了团浸了血的棉花。

"真正的影首...一首就在我们身边。"他喃喃道，眼前闪过陆七十三阴鸷的笑，刘六十八递来颅骨时颤抖的手，孙七十七倒挂梁上时银鱼符的光。

远处传来晨钟，苏若蘅将密册往他怀里按了按："回府再说。"

可宋砚知道，有些事，再也等不到回府了。

他望着皇陵方向渐起的晨雾，那里藏着二十年前的血，二十年的谎，还有即将掀起的——一场比政变更烈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