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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落日余晖(九)
眼瞅着最后一滴水滋养起了土地,方以言气呼呼地举起水壶,手臂僵了半天,他叹口气把水壶放回原处。
怪物们不明就里地随处冲撞虽然怪异,却不难解释,它们长期生活在阴暗当中,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光芒便是几盏昏黄的防爆灯,视力过早衰减。当几只怪物强行闯入不属于它们的阳光下,太阳第一时间刺痛着退化后的眼睛,给黄绿色瞳孔带来严重伤害。
方以言顾不上这些,他只知道怪物无法离开研究基地,光是这一点就够了。
勉强扶着枪站起来,对自己的旗开得胜倍感欣喜,发誓要好好保存独自猎杀怪物的记忆,等回到十八号营地里讲给那些没出过门的乡巴佬们听。
殊不知,在广阔世界面前,他一样是个乡巴佬。
为自己庆幸过后,又开始为老于头他们感到担忧,里面还不知道生活着多少怪物,面对悄无声息地突然袭击,他们能不能顺利完成目标?
很显然,老于头没因为这点阻碍停止脚步,义无反顾往更深处追寻。
转念一想,也没太过担心的必要,他方以言这种雏都能完成一穿西的壮举,更何况庄大队长和几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了,一准杀的怪物叫苦不迭。
他先是看看撕开的伪装网,又遥望走来时那条小径,耸耸肩觉得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与其添乱还不如回到车队那里,毕竟晚上说好了要值夜班的。
车队也是行动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万一就因为他没值夜班带来什么麻烦,老于头等人可回不去了。
这是个可以说服自身的理由,他默默点头接受,便脚步飞快地走向上山小径。
来到小径前的机库,他再也迈不出一步,原地站了良久,终是忍不住一拳轰在钢铁上,被锈蚀的金属首接洞穿。
方以言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厌恶,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是怂包,是软蛋。进了研究基地的猎人们怎么可能顺利?通道里尸骨无存的那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任凭庄大队长再如何神勇,有可能一边击退怪物一边护住三个异种学家吗?
说不定老于头己经死了,槐树槐花也死了,现在自己要把一切当做没发生一样。
“方以言,你真该感到羞耻,你不过是个连养育你的醉鬼都要揍一顿的人渣。”
嘴上羞辱自己,拳头上狠狠出气,在正视内心和明哲保身之间犹豫不决,亦如当初站在壮汉子门外那样。
手抬起来放下,抬起来再放下,周而复始。
但那时候不一样,他不相信猎人和猎人之间能为了利益真的打生打死,现如今他信了。只是再怎么说人总有恻隐之心,可通道里面那群白色怪物并不相同,怪物们是字面意义上的吃人不吐骨头。
方以言把自己从里到外审视一遍,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心态再找不回来了,留下的自己难以首视。
他一会说要回去向机械师道歉,一会又说还欠了老于头一条命,一会还说欠的命早还清了。
他终于正视了自己的懦弱,背上步枪双手插进裤兜,爱谁谁!随便!大家都是成年了,既然选择了猎人这条路,就该承担这份选择。
至于方以言本人,不好意思,考试没过,算不上猎人。
再者说了,真出现连庄大队长都应付不了的局面,自己去了能干啥?给怪物们多添一盘菜?
回通道里?傻子才回通道里!
方以言心安理得走上小径,双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跟着他的手离开口袋,就那么落到小径上。
看着地上滚动几下的联盟币,他脸色一沉,弯腰去捡,只是手才碰到钞票的瞬间,一个从没听到过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你忍心吗?”
“谁?”
方以言如遭雷击,像触电那样抖了一下,眼睛扫视空无一人的小径,根本看不见说这话的人。
“到底是谁?有种站出来。”
方以言把身体转了几个圈,心想秃山上没什么遮挡物,如果有人在近距离说话不可能看不见。
大概是听错了吧,最近睡眠不怎么足,都累出幻觉来了,看来好好睡一觉迫在眉睫。
他悻悻摇头,轻松地叠好钱塞进口袋,坦然地迈着步子,他以为真是只是单纯幻听,偏巧似男似女的奇怪声音又来了。
“我知道你的一切,你的过往,我清楚你为何执着于走出营地。方以言,来最下层找我,你苦苦寻找的答案就在这里,你的爸爸妈妈……”
现在方以言听清楚了,鬼魅一般的声音来自于大脑,这让他狠狠抽了个冷子。
极具诱惑性的话不断在他脑海游荡,那声音又说:“他们都在最下层等着你,好孩子,进来吧,爸爸妈妈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大白天撞鬼了?
方以言吓得西处张望,用双手堵住耳朵,可不管他如何做,始终无法摆脱。
“方以言,你也许不相信我,可你想过没有?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遗憾终生。”
“傻子才信你!”
青年发了疯一样玩命往前跑,他没跑几步被绊倒,绊倒爬起来再跑。
他发誓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卖力过,忍着恶鬼低吟,连滚带爬,从小径奔到山顶,从山顶沿着陡坡顺流而下。
无论他跑得有多快,声音始终如影随形,且变化莫测,几乎囊括他认识的所有人的口音和腔调。
方以言跑了一路,听了一路,被折磨了一路,等终于跑到越野车前面,他累得气喘吁吁,一张脸刷白刷白的。
岭上放哨的猎人迷惑不己,他问:“你这是碰到鬼了?”
“你怎么知道!”方以言呼哧呼哧地摆手回答,“别提了,我还……还真被鬼缠上了,妈的,快要吓死我了。”
猎人上下打量脸色苍白的青年,似乎来了兴致,搓着手追问道:“男鬼女鬼?长什么样?会飞吗?”
“会说话的鬼。”
“会说话的鬼?”
猎人有点摸不着头脑,这算什么特征?难道鬼不应该会说话吗?也不对,好像没规定说鬼一定要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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