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落日余晖(八)

细看死后吐出长舌头的怪物，皮肤嫩如婴儿，一张长嘴后生着西只黄绿色眼睛，六肢健硕，尾巴类似长鞭子。乍一看，会以为是刚从胎盘里跑出来的纯白异形，又一看，更觉得是新的缝合物种。

方以言纵观他认识见过的所有动物，没有哪个是不带毛的，像眼前这么大一只还光秃噜皮的可谓是生平仅见。

他用枪头碰碰怪物的皮肉，那些从弹孔里流出的暗红色血液不存在半点腥臭味，他确信怪物不会突然蹦起来吓人一跳，方才壮起胆子徒手将怪物掀开，露出底下被开膛破肚的悲惨猎人。

猎人胸口敞开着，肺部、心脏与皮肉藕断丝连，肠子挂在肚子外边，肝脏脾胃独有的气味强烈刺激人的鼻腔，迫使人睁不开双眼。

方以言蹲在猎人身边，强忍着不适感取下沾着血的步枪，又为猎人合上眼睛。做完这些，他发飘的双腿再也无力坚持，身体软到地上，胡乱蹬踩着向后挪，挪出侧门里狭小的空间，挪到空气清新之处。

这是他第二次呕吐，鉴于胃里早腾干净了，地上只留下粘稠的液体。

“妈的！妈的！妈的！”

方以言厌恶地捶打起地面，释放这段时间快被压垮的情绪，混凝土浇筑出的道路连着发出一阵沉闷声。

“王八蛋猎人！王八蛋异种！都是一群王八蛋！”

他几乎崩溃，嘴里疯狂咒骂，精神如反复曲折后的铁丝那样即将断开。半晌过后，他才踉跄着站起来，一手扶住墙壁，一手抓着步枪，身体往来时的闸门口走动。

走过半程，脑子里总是浮现出猎人惨死的模样，每一处细节挥之不去，也就每走一段路恶心一段路，他感觉胆汁都要吐干净了。还有那只怪物，用通白的身体散发出的恐怖瞬间，用倒钩一样的牙齿啃食皮肉，用长尾巴微微扫动。

这些东西全在冲击着他，使他走上十多步便要回头看看，生怕怪物又活了扑上来。

当走了一半的路后，他还真听见了啃食血肉的声音。

“该死的。”

他贴着墙迅速半转身体，双手托着步枪朝向早己走过的地方，微微眯着的眼睛聚焦在远处防爆灯底下，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三只白色怪物。三只白色怪物正在哄抢那只死掉的白色怪物，这类怪物对于食物的渴望令人咂舌，哪怕是同伴的尸体也不放过，奋力争抢中，怪物与怪物还会互相撕咬，爆发一场场小冲突。

怪物六只爪子划着地面，带来指甲摩擦黑板的声音。

方以言亲眼看到三只怪物为了抢夺同类遗骸争执不休，似乎饥饿始终缠绕着它们，逼迫它们放下同门之谊，刀兵相向。

怪物们活动起来静得出奇，在三只怪物进食前，方以言完全没能听到身后的任何动静，假如怪物们最先对他发起偷袭，大概率会轻松得手。

被方以言杀掉的怪物成了碎肉块，三只同类每只扯下一块，尽情地大快朵颐。

方以言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那就是跑，趁着怪物们还没察觉到之前赶紧出去。可他速退几步后发现不对劲，三只怪物一首用长在颅骨旁的眼睛盯着自己，它们一面快速解决嘴边的食物，一面又虎视眈眈注视着即将跑掉的食物。

分得最小一块肉的怪物再去和同伴争抢，争抢不过又转向那道侧门，冲进去撕咬惨死猎人的遗体。到后来，三只怪物把猎人拖飞出来，像分食它们的同伴那样分食猎人。

此时的方以言距离闸门不算远了，可他不敢转身奔跑，把背后交给如此贪婪的生物显然是最错误的决定。他只希望两具尸体能把怪物们喂饱，包括那个曾算是同伴的猎人，在以前，他做梦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能萌发出如此阴暗吓人的思想。

快要退到闸门口时，怪物把两份食物吃干抹净，强悍的牙齿连一根骨头都不曾剩下，只吃得肚子撑起来。

在这个距离上，方以言看不清怪物了，眼里只有一排整齐的防爆灯和远处三个小白点。他似乎是安全了，只要再退上十几米，便能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

于是，他转身甩开胳膊，用最快速度冲出闸门，从伪装网一侧钻出，狼狈地跑到半截塔台底下，又仍不放心地举着枪对准身后。

想来怪物们不会追上来了，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畅快一笑。

可随后伪装网表面的凸起便令他的笑声彻底凝固，三只怪物纠缠在伪装网上，使尽浑身解数连抓带挠，脆弱的布料很快撕开一道口子，怪物们挣着从口子中钻出来。

心里骂了一声阴魂不散，方以言瞄准三只缠绵到一块的怪物，可惜射击出的第一发子弹却打偏了。

以前还在机械铺子的时候，他摆弄过客户送来要改装的枪械，也试着空仓射击。可以说对于枪械有一定认识，知道结构，懂得如何开枪射击。然而他到底没有实践经验，特别是中远距离目标更加没有打过，所以不能像其他猎人和士兵们那样拥有长期练习后的肌肉记忆。

手会抖，眼会偏，无法及时调整。

第一枪打空了，他继而射出第二枪，这次子弹贴着怪物们的头上擦过。

三只交织成一团的怪物成功分离，只不过它们没有选择扑向猎物，全犹如黑夜里看不清路那样乱冲乱撞。

这给了方以言机会，他选择冲撞动作最小的那一只，稳住心神扣动扳机，那只怪物连叫声都没能发出来，首挺挺地倒在地上。方以言瞎猫碰见了死耗子，随手一枪打穿了怪物脑袋。

另外两只还在乱跑乱冲，其中一只用力撞在了机库柱子上，停下后由于眩晕甩起了头，随即结结实实挨了三发子弹一命呜呼。

方以言差不多找到了点感觉，随后用几次连续开火解决掉最后一只怪物。

他站在原地把枪口从三只怪物身上依次扫过，等了几分钟，怪物们还是一动不动的，他放心地拆下步枪弹匣，从口袋里取出子弹装满，一把满弹匣的枪才是底气。

退掉枪膛里最后一颗子弹，把枪机复位，他大胆地端坐在塔台下喝掉满满一水壶的水，空荡荡的肠胃受了刺激，一壶水才刚流进肚子又急切地从嘴里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