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落日余晖(五)

方以言庆幸自己还活着，能从沙土堆中拔出脑袋，用肺吸收新鲜空气。

十几分钟前，他身处地狱，风在鬼哭狼嚎，沙土碎石一度让眼睛看不见除此之外的一切。附加过钢板的重型车头都曾以最大角度倾斜，那车厢更是由于受风面积太大与车头脱钩，如今车头尚在，车厢却平躺到一边。

龙卷风洗礼过的世界洁净如新，沙土如雨滴慢慢降下，让好不容易干净过的道路再重新铺上土灰。

重型车头内部看上去不堪入目，高速飞舞后的石头块击碎了塑料制品，把铁砸到弯折，更和沙土一起把藏身于此的人深埋，共同在驾驶室里隆起只给死人用的小土堆。

青年从土堆里爬出来，推开车门后，那些土混合着碎石块流淌而下，包裹着青年冲到地上。

龙卷风还在呼啸着跑开，方以言回头清理驾驶室，因为不确定龙卷风这东西会不会掉头再回来，保险起见还是赶快驾车逃离。

头顶挂着的云一层叠着一层翻涌，他弄干净车子浪费了半个小时，这会儿龙卷风不再是问题了，肉眼看去不存在杀回来的可能。哪怕真的原路返回，推测时间也需要很久，久到龙卷风变得仁慈，就给他逃跑用的时间。

他便一头钻进车厢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物资，比如水之类的，他现在渴的要命。

侧翻后的车厢不能从前后入口进出，这些地方己严重变形，人力推不开压挤的门，唯一可供人通行的是一侧窗户口，而窗玻璃悉数碎裂，爬上爬下时需要小心划伤。

方以言身上有够多伤了，实在不愿意多添几个。

车厢情况不容乐观，里面被土淹了半截，床铺立着埋进土里，杂物似乎是土里面长出来的那样一件件插着。较重的粮食袋子根本见不到，如果有也大概率深埋土中。

他像拔草那样拔出一支步枪，清清枪身上附着的土后背在身后，从车厢一侧弯着腰挪到另一侧，身上挂着的物件越来越多。随便走几步，杂物们叮叮当当胡乱碰撞，土里什么都有，唯独找不到半滴水。

一首挪动到车尾，他看到有个小皮包挂在床头上，伸手取下，皮包里只有笔和一本书，他认识这书，就是老于头时刻捧在书里的那本。

回到车头里，他把一身零碎放在后边床铺上，给步枪弹匣装了几发随地找到的子弹，用衣服擦干望远镜镜片，再数数捡起来的几十联盟币。

然后，方以言将小件装进皮包，双手捧起那本厚书，翻开扉页。

扉页写了两行英文，一看就是手写打印出来的，苦于读不懂二十六个字母，方以言还以为是哪家小孩乱涂乱画出来的。往后再翻上两页，越来越糊涂，这种爬虫一样的字读起来和天书差不多，他和字母谁也不认识谁。

又随意翻了几页，他总觉得这种字母特别熟悉，挠头想了半天才大彻大悟，以前在废车场捡废品时，一些车子上就标着英文字母。不过这事想起来或者想不起来没多少意义，难不成只凭废车上几个字母标识便能读懂长篇大论了？

他认为老于头不愧是异种学家，果真知识渊博，以后有机会可得好好跟着学。

这本书对他来说没一点用处，便想着将来还给老于头，也就在要把书放回皮包的时候，他看到书本中间有一条窄缝。书页里有缝隙无非两种可能，要么是折叠了纸张，要么是书本里夹着东西。

尽管说随便看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可方以言不管什么对不对，顺着窄缝打开书本，一张早就褪色了的照片滑落出来。

方以言捏起来看，发现照片被火烧过，左上方缺了很大一片区域，刚好烧没了照相人的头，只留下穿着隔离服的身体与背景。

把照片正反面都看上一遍，方以言特别纳闷，这个老于头留这么一张照片干什么？照片上是谁啊？都没脑袋了，看着怪瘆人的。

他啧啧两声，插回照片，连书一起塞入皮包。

接下来该做什么就不知道了，即便要开车离开，也总要有个方向，龙卷风彻底清理掉了车辙，孤零零的荒野上只有一台重型车头和倒掉的车厢。

冷静下来去想，老于头他们撤离时一定会避开龙卷风的路线和袭击者们，这就说明可能的方向只剩下一个，那便是车头如今对准的地方。

风沙没对车子造成影响，照常能够发动，他驾驶车头也越发熟练，重型车头尽情驰骋在荒无人烟的大地上。

不多时，他看到了车辙痕迹，杂乱的车辙代表路线绝对正确，只要顺着车辙不停开下去，碰到老于头他们是迟早的事。

连续开了五个小时，除了车辙还是车辙，根本见不到留下痕迹的车队。原以为老于头他们会回来找车厢，不过转念一想，不回来才是正确的，首先不知道车厢会不会被风吹飞，其次是返回后可能再次遭遇袭击者。就算老于头想回，怕是庄大队长也不同意，物资没了可以再采购，财神爷没了可全没了。

车辙痕迹转了几个弯，方以言驾驶的重型车头跟着转了几个弯，前方是一片秃山，继续开下去会钻进山里面。

天渐渐暗了，重型车头驶入群山时还剩下最后一点燃料，方以言行驶于群山崎岖的小路，重型车头在这种路面跑起来很不舒服，对驾驶员也是一场考验。

当天整个黑掉，他才在车灯里见到追了一路的异种学家车队。

一排越野车把路封死，车灯全关着，看不到放哨的人也看不到篝火，车队一片死寂。

方以言把皮包挎到背上，端起步枪跳下车，小心地一步一探，从每一辆越野车旁走过，随便拉开一辆车的车门，里面全是空的，所有的车都是如此。等他走到车队最前方，终于明白为什么老于头他们要抛弃车辆，因为前面没路了。

倒也不算真的没路，单纯是后面的道路不允许车辆通行，属于那类只能走人的羊肠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