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落日余晖(四)

远在十八号营地，紧挨着废车场的机械铺子里，酒鬼机械师给新拼装好的收音电台接上电源，杵在旁边的老头擦了擦眼镜，等着电台能发出点声音出来。

电台确实有声音，但不是人声，而是无穷无尽的电波声。

老头那叫一个失望，摇着头叹息:“还说是什么最好的机械师，吹，再吹，吹死拉倒。”

“你可以质疑我的酒量，但你不能质疑我作为机械师的名头，竖起你的老耳朵听仔细，要来了。”

“你还用质疑？我觉得你那技术和你那酒量差不多。”

“老头，不懂别乱说，这东西要调频的。”

阴阳怪气的老头正是方以言时常挂念的嘉辰爷爷，作为经历过大战的第一批幸存者，虽说老头没跻身高位，可到底是亲历过科技蓬勃时代的人，通讯原理多少明白一些。他咂咂嘴背着手行走在机械铺子里，看那些和工具放在一起的酒瓶，工具七零八落，酒瓶反而罗列得整整齐齐。

嘉辰老头很随意地拿起一把扳手，摇头放下后又拿起一柄锤子，这下头摇得更厉害了，沉声说道:“几十年了，我还能看得到扳手、锤子、螺丝刀这些东西，科技到底是退步的，一个半吊子修理工都敢自称最优秀的机械师。唉！世风日下喽。”

“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人心不古喽。”

“你这个老头……”

机械师激动地扬起拳头，但他的拳头到底没好意思抡在半截入土的老头子身上，只得俯下身子继续调整频率，几滴汗珠悄悄渗出额头。

在平日里，往来行人会从机械铺子门口走来走去，今天奇了怪了，门外竟见不到半个人。

机械师卖力调频，酒水化成汗水打湿衬衫，老头一步一踱，满不在乎地拿起工具再放下。

收音电台终于有了人声，这让机械师松了一口气，他和嘉辰老头都竖着耳朵听来自于联盟通用频道的广播。

“强风灾害预警！强风灾害预警！地点……”

广播中发出预警信息，地点距离十八号营地很远很远，广播员还提醒外出人员注意安全，顺便贴心地给出应对方案，最后的最后，广播员说了一大通废话。

机械铺子里两个人没兴趣听废话，嘉辰老头看着机械师得意着环抱双臂，不屑一顾地表示:“行，算你有点本事，那你能不能把我的手机修好？”

“小菜一碟，放店里就行了，等修好了给你送过去。”

“可别，放你这里和放大街上差不多，兴许第二天就让你卖了换酒喝了。怎么着？晚上整两口？”

“那可恭敬不如从命。”

这是机械师今天听到的最好消息，他帮着老头抱起收音电台，一路点着头哈着腰，首到给老头送出大门。

老头走在街上疑惑不解:“今天怎么了？人都哪里去了？”

正说着，街面上驶来一辆33式步兵战车和一辆加长轿车，两台车子稳稳停在机械铺子门口，整整一个班的联盟士兵迅速控制住街面。

街坊邻居纷纷从窗户口探出头，好奇心作祟唆使他们想一探究竟。

邻居们雪亮的眼睛目睹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夫人自己开门走下车子，两个剃了寸头的保镖一左一右紧紧跟随，他们共同走进机械铺子当中。

还在街面行走着的嘉辰爷爷如此特立独行，抱着他的收音电台挪着老步，哀叹一声回了自己家。

老头自言自语:“这酒还喝不喝了？”

于是，邻居们只得望向机械铺子，大家想不明白这等贵夫人要修理什么东西。

贵夫人婀娜身姿，一点不在乎机械铺子里酒味加油污味，她的保镖从容地背过身去，每个保镖后颈上都有一枚蓝色小灯，与胡小寻后颈上的别无二致。

“你来做什么？”机械师带着些许烦躁，“修东西欢迎，要是有其他事情，那么不好意思，超出了本店经营范围，哪来回哪去。”

贵夫人毫不在乎机械师无赖样的言辞，轻声呢喃，语调似挑逗百花的微风，她说:“这么多年，你还是放不下，为什么不让那些事过去？”

“你以为屁股后边跟了两个带灯的就了不起了？有话赶紧说，说完赶紧……走。”

“整个联盟最好的机械师如今沦落到靠一家小铺子维生，你不觉得这样的人生没什么意义吗？”

“哪像您啊，小叫花子摇身一变成阔太太了，倒跟我谈起意义。老子还是刚才那句话，有屁快放。”

贵夫人颇为无奈，联盟里除了真正位高权重的人，再没人敢这么和她说话，眼前的机械师着实算一个另类。

她不急不恼，谈吐照旧云淡风轻，微风般的语气询问道:“那东西在你身上对吧？有些人找遍了整个联盟还是一无所获，他们醒悟过来了，最近有人来搜查过对吧？”

这话令机械师皱起眉，但依然不置一词。

贵夫人又说:“你背负那件东西太久了，久到引起联盟高层注意，如果你愿意相信我……”

“你和你的联盟高层全是一丘之貉，而且你猜错了，那东西不在这里。”

“你莫不是？”

人前优雅的贵夫人脸色有了变化，一双保养娇嫩的手不自觉握紧，美眸死盯着机械师。

机械师一副能奈我何的表情，全不在乎。

贵夫人咬牙切齿，红着脸指责:“你真是个混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如果那东西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会给联盟带来灾难的。”

“别老是那东西那东西的，难不成还怕你屁股后面这两位听见？首说名字罢了，异种克……”

“住口！别说了！”贵夫人发出最后通牒，“念及旧情，我还能帮你阻挡一阵子，实话说吧，联盟高层那帮老家伙的忍耐快到极限了。希望在事情没恶化前，你能把那东西主动找回来。”

贵夫人警告过机械师，迈着优雅的步伐坐回车上，两个随行保镖发动车子，控制街道的士兵乘上步兵战车前方开路。

邻居们都在咬耳朵，嚼舌根子，大家一致认为不能再和机械师有过多接触。

机械师嘿嘿一笑，留恋起贵夫人的款款步态，随后舔舔嘴唇收拾工具。

和晚上那场酒局比起来，别的一切都不重要。